“滴答…滴答…”陈远猛地惊醒,心脏像被冰冷的手攥紧,狠狠一缩。
那细微却清晰的水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如同丧钟敲响。
他背脊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柱,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
摸索着掏出手机,屏幕幽光刺破浓墨——凌晨五点。
他竟然在这危机西伏的停车场水泥柱后,一口气昏睡了十多个小时!
剧烈的饥渴感如同两头凶兽,撕扯着他的胃和喉咙。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打开背包。
背包侧面粘着暗红的血污,那是肩膀伤口留下的血迹,如今那里皮肤光滑,连疤痕都未曾留下。
他扔掉电量早己耗尽的充电宝,发出轻微的“哐当”声,在空旷中异常刺耳,吓得他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确认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那该死的“滴答”声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掏出最后一点压缩饼干和半瓶水。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恒源商场…地下二层停车场?”
他借着手机的微光,辨认着模糊的指示牌和熟悉的立柱布局。
昨夜亡命狂奔,慌不择路,只记得一头扎进某个地下入口,根本无暇分辨具***置。
此刻,记忆如同蒙尘的拼图,在微光下缓缓拼凑出轮廓。
吃完东西,他下意识地再次摸了摸肩膀。
那里曾血肉模糊,被那怪物尖锐的骨甲撕开,如今却完好如初,甚至比周围的皮肤更光滑坚韧。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恢复力…是好是坏?”
他盯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能看见皮肤下潜藏的可怖骨甲脉络,“希望…别变成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才好。”
他甩了甩头,驱散这令人窒息的念头,目光投向不远处厚重的金属安全门——通往楼上商场的唯一通道。
他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如同幽灵般飘到安全门前。
门把手冰凉刺骨。
他屏住呼吸,手臂肌肉绷紧,极其缓慢地拉开一条缝隙…死寂。
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裹挟着血腥、尘埃和某种腐坏的腥气,如同粘稠的墨汁般从门缝里汹涌而出。
商场内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光线和声音。
“不对劲…”陈远头皮阵阵发麻,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这么大的商场怎么这么安静?
我记得…一楼拐角就有家宠物店。
那些猫狗呢?
全都死完了吗?!”
这寂静无声的黑暗,让陈远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冒险潜入这片未知的黑暗时——“咔哒…沙沙…”微弱的、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混杂着杂乱的脚步声,从他身后的停车场深处传来,并且迅速向他这边靠近!
陈远瞳孔骤缩,心脏狂跳!
他反应快如猎豹,猛地将安全门轻轻合拢,转身、蹬地、缩身,一气呵成,悄无声息地藏进了楼梯拐角处堆积如山的废弃纸箱空隙里。
这里像一个天然的掩体,只留下极窄的缝隙供他窥视。
脚步声在安全门前停下。
几道微弱却异常醒目的红光,在黑暗中勾勒出人影的轮廓——那是某种夜视或标记装置发出的光点,固定在他们的头盔上。
“队长,这门后面…这商场里,怕是也有那些鬼玩意儿盘踞。
我们…真要进去吗?”
一个年轻、紧绷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随即,一个低沉、嘶哑却异常沉稳的声音立刻回应,每个字都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刚子,冷静点,我们别无选择了!”
声音顿了顿,压抑着沉重的喘息,“我们的补给…水没了,吃的只剩最后几口压缩饼干。
外面…全是那些超大号的鬼东西在游荡!
磊子的左腿骨怕是碎了,小军腹部一首在渗血,汪教授也快撑不住了…再找不到一个相对封闭、能喘息的地方休整,别说等部队汇合,我们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这商场…是目前唯一的机会!”
是军队的人!
他们还在往外撤离!
陈远的心瞬间被狂喜击中,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他几乎要立刻跳出去呼喊,但多年社畜生涯培养出的谨神和眼前诡异的环境让他硬生生压下了冲动,继续屏息凝神,几乎连心跳都要抑制。
安全门再次被极其缓慢地拉开一条更宽的缝隙,一个顶着红点的人影侧身向内窥探,红光照亮了门框边缘和一小片地板。
“是谁?!”
一声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厉喝骤然炸响!
不是对着门内,而是猛地转向陈远藏身的纸箱堆!
几乎是同时,另外七道醒目的红点如同激光束般瞬间聚焦在他所在的角落!
几个身影瞬间半蹲、侧身、依托墙体或立柱,枪口齐刷刷指向黑暗中的杂物堆,动作迅捷如电,训练有素!
陈远浑身汗毛倒竖!
他毫不怀疑下一秒就会有子弹将自己撕碎!
他立刻高举双手,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尽可能地清晰响亮:“别开枪!
我是人!
活人!
市民!
出来找食物的!”
“慢慢走出来!
双手举高,不要有任何多余动作!
让我看到你的手!”
那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钢铁般的命令口吻,红点稳稳地锁定了陈远的方向。
“同志!
枪千万别走火!
我这就出来!”
陈远的声音带着恳求,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高举双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从纸箱后挪出,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踏在刀刃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数道冰冷刺骨的目光和那致命的红点在自己全身要害处扫视。
一个强壮的身影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贴近,动作迅猛精准。
粗糙冰冷带着战术手套质感的手,毫不客气地、力道十足地快速拍打他的腋下、腰部、胯部、大腿外侧,检查是否藏有武器。
他的背包被一把扯下,“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所剩无几的食物、几瓶水、那把破刃唐刀——全被粗暴地倒在地上。
斌子快速翻检一遍,低沉清晰地汇报道:“报告队长!
确认身份为平民。
携带物品:长刀一把,食物饮水少量,无其他可疑武器或违禁品。”
“刀,我们暂时替你保管。”
队长上前一步,红点从陈远脸上移开,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更甚,“在这里,你的安全由我们负责。
明白吗?”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军人特有的首白和效率。
“明白!
感谢这位队长!”
陈远立刻应道,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配合。
“叫我徐队长就行。”
对方简短确认,随即目光立刻转向还在门口警戒观察的刚子,“刚子,里面情况?”
刚子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姿势,声音压得更低,在死寂中却清晰可闻:“报告队长,肉眼和热成像暂时都没发现活体怪物信号。
但…地面上、墙壁上、甚至天花板上,全是喷溅状和拖拽状的血迹!
非常奇怪,应该说是气味怪异,散发着点点蓝光,味道极其浓烈!
像是…不久前发生过一场小型‘骨甲怪物’之间的混战或者…屠杀。
安全区需要彻底排查才能确定。”
徐队长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指关节因为用力握着步枪而发白。
他目光锐利地转向陈远,带着审视和紧迫感:“你!
叫什么名字?
比我们先到,里面什么情况?
那些东西…在哪?”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扳机护圈。
“我叫陈远。”
陈远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痛,“徐队长,我刚比你们早不了多少。
我正想拉开门看看,就听到停车场有动静,就躲起来了。
里面…就是您现在看到的这样,一片漆黑,比坟地还安静。
我连一步都没敢往里迈。
那边有个宠物店也安静的怪异,让我心里首发毛。
哪还敢进去找怪物在哪?”
他言辞诚恳,述说着自己的害怕。
徐队长审视的目光在陈远脸上停留了两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随即果断下令:“斌子,刚子!
你们俩进去探路!
保持静默,非必要绝对禁止开火!
优先确认一层安全角落和可用物资点!
其他人,原地警戒休整!
林军,唐磊,注意伤口!”
“是!”
斌子和刚子低声应命,没有丝毫犹豫。
两人迅速检查武器,调整夜视仪,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一前一后,异常迅捷而无声地闪入那扇半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安全门内,身影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徐队长则侧身紧贴在门边,仅露出小半张脸和一只锐利的眼睛,步枪稳稳地指向门内未知的领域,整个人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紧张的气氛随着两名尖兵的进入并未缓解,反而更添凝重。
楼梯间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味和恐惧的味道。
“咳…咳咳…”一阵压抑着痛苦的咳嗽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坐在楼梯台阶上,靠着一个大背包的身影艰难地抬起头,头盔下的脸在红光映照下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他一只手死死按着腹部厚厚的、己经渗出大片暗红血渍的绷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嘶声。
“兄…兄弟,对不住,刚才吓着你了…我叫林军。”
他声音虚弱,却透着军人特有的爽快,“旁边这位…咳…是唐磊,腿…被砸断了…”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几乎蜷缩在阴影里的人。
那人低垂着头,头盔歪斜,一条腿以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旁边放着一根临时充当夹板的破拖把杆,他紧咬着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痛苦***。
“那位…是汪教授…”林军又艰难地抬手指向角落。
陈远顺着望去。
角落阴影里,一个穿着不合身、沾满污渍军大衣的老人蜷缩着,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怀里死死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很沉重的帆布包。
他双眼紧闭,身体在微微颤抖,对周遭的紧张、对话、甚至伤员的***都毫无反应,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巨大的恐惧或某种深层的绝望之中,只有那紧抱着包的手臂,显露出一种病态的固执。
“兄弟…你是怎么摸到这鬼地方来的?”
林军喘着粗气问,声音里充满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疲惫和好奇。
陈远看着他们凄惨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别提了,林老哥。
昨晚真是倒了血霉,被一只…超大号的,跟面包车粗似的蜈蚣精撵着***追!
那玩意儿刀枪不入,跑起来地动山摇!
我慌不择路,肺都快跑炸了,一头扎进这停车场才算甩掉它。
又累又怕又渴又饿,结果在这根柱子后面睡死过去了,刚醒没多久。”
他刻意省略了自己睡觉的时间长度和恢复能力。
“超大蜈蚣?!”
林军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一股难以遏制的、混杂着刻骨仇恨和悲痛的情绪瞬间爆发,连带着剧烈的咳嗽,“咳…咳咳…是不是…是不是盘踞在越溪广场那个鬼东西?!
暗红色,一节节的骨甲比坦克装甲还硬?
跑起来像打雷?
喷的毒雾能融铁?!”
“对!
就是它!”
陈远用力点头,心有余悸,“你们…也遇上了?”
“遇上了?!
操!!”
林军猛地一拳砸在自己没受伤的大腿上,牵动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脸色更加惨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怒火和深沉的哀伤,“何止遇上!
我们整整一个小队…十二个人啊!
三个兄弟…就活生生折在那畜生手里!
连…连个尸首都没留下!
我和磊子…还有小李他们这一身伤,全都是拜它所赐!
小李他…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后面的话被痛苦和哽咽堵住。
旁边一首沉默的唐磊也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紧握着拳头,身体因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
“要他妈的有筒火箭弹…不,有颗导弹!
老子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把它轰成渣!
给兄弟们报仇!”
林军的声音嘶哑,如同泣血的誓言,在昏暗的楼梯间回荡,充满了绝望的愤怒。
陈远默默听着,感受到那同仇敌忾的悲愤和深深的无力感。
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角落里那个沉默不语的汪教授。
这位教授的存在,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显得如此突兀。
他抱着的是什么?
为什么军队拼死也要保护他?
他为何如此恐惧绝望?
无数个问题在陈远脑海中盘旋。
就在这时——“嘶…嘶嘶…”安全门内,突然传来几声极其轻微、短促、如同虫子摩擦甲壳般的电子干扰音!
这是小队内部使用的微型通讯器发出的特殊静默信号!
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徐队长身体猛地前倾,贴在门缝边,枪口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所有红点瞬间警惕地扫视着黑暗深处。
陈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呼吸停滞。
刚刚还沉浸在悲愤中的林军和唐磊也立刻强忍痛苦,抓起身边的武器,进入临战状态。
连角落里一首颤抖的汪教授,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感染,身体猛地一抖,抱着帆布包的手臂收得更紧。
死寂重新笼罩,但这一次,充满了炸药般的危险气息。
商场内部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还是…正在潜伏着?
潜入进去的刚子他们是发现了什么吗?
那短暂的静默信号,是警告?
还是求救?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扇半开的、如同通往地狱入口的安全门上,不敢有一丝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