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鼠撞在栅栏上的“咚咚”声还没散尽,沈砚就听见棚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时,沈瑶正趴在干草堆上,小脸憋得通红,手里攥着块染了黑痰的破布。
月光从塑料布的破洞里漏进来,照得那团黑痰像块泡发的木耳,边缘还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怎么回事?”
沈砚一把抱住妹妹,手摸到她后背——烫得像揣了个刚烤好的红薯。
“咳……咳咳……”沈瑶说不出话,只把破布往他眼前递。
黑痰里裹着细小的黑渣,沈砚用手指捻了捻,渣子硬邦邦的,捻碎了像石墨粉,却比石墨更轻,一吹就飘,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
“别怕,可能是夜里着凉了。”
沈砚嘴上安慰,心里却咯噔一下。
他想起老卡师笔记里的话:“灵能枯竭症初起,咳白痰;中期,痰带黑丝;晚期,黑痰如墨,伴金属屑——灵能耗尽,肉身自溃。”
他摸出昨天在药铺废墟捡的“薄荷脑”,捏了一小撮放进沈瑶嘴里。
清凉感顺着喉咙下去,咳嗽果然停了片刻。
沈瑶喘着气,眼睛亮得吓人:“哥,我梦见好多发光的虫子,在我肚子里爬……那是灵能在跟你玩呢。”
沈砚强笑着揉她头发,心里却像被影鼠的爪子挠过。
他想起初中生物课学的“氧化反应”——人体细胞缺氧会坏死,灵能枯竭大概就是“灵能缺氧”,那些黑渣,说不定是坏死的灵能细胞?
天没亮,沈砚就背着沈瑶往老卡师的棚子跑。
老卡师是聚落里唯一懂“灵能医理”的人,据说年轻时在王朝灵能医院扫过地,见过大世面。
他的棚子在聚落最里头,门口挂着串风干的影鼠尾巴,说是“辟邪”,风一吹“哗啦啦”响,像串劣质风铃。
“敲什么敲!
赶着投胎啊?”
老卡师顶着鸡窝头开门,看见沈瑶烧得通红的脸,眼睛瞬间瞪圆了,“把她放诊疗台上!”
所谓“诊疗台”,就是块钉了铁皮的木板,上面摆着些瓶瓶罐罐:装着不明液体的输液瓶、缠着灵纹的体温计、还有个用收音机零件改装的“灵能检测仪”——两根金属探针接在表盘上,指针晃悠悠的,看着就不靠谱。
老卡师捏着沈瑶的手腕,闭着眼睛“号脉”,手指上的灵纹忽明忽暗。
沈砚大气不敢出,盯着那台灵能检测仪,忽然想起物理课学的“万用表”——这玩意儿说不定就是个灵能版的万用表,测“灵能电流”的?
“张嘴。”
老卡师突然开口,声音比影鼠的嘶吼还难听。
沈瑶乖乖张开嘴,老卡师掏出个手电筒似的东西照了照,光柱是淡蓝色的,照得喉咙里的黏膜都发着光。
“舌苔发黑,灵纹紊乱,”老卡师咂咂嘴,又把那两根金属探针往沈瑶手背上一戳,“嘀嘀”两声,检测仪的指针猛地甩到最右边,红区!
“完了完了,”老卡师一拍大腿,铁皮诊疗台震得叮当响,“灵能枯竭症,晚期!
这丫头灵能回路跟漏雨的水管似的,到处跑冒滴漏,再不补,就得成‘蚀影饲料’!”
沈砚脑子“嗡”的一声。
他抓住老卡师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对方肉里:“您不是有办法吗?
您上次给瘦猴治‘灵能过敏’,用艾草熏就好了!”
“那能一样吗?”
老卡师甩开他的手,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包,“瘦猴那是灵能‘短路’,我用艾草‘绝缘’就行;你妹妹这是‘电池亏电’还‘漏液’,得用‘愈灵卡’充电!”
“愈灵卡?”
沈砚眼睛一亮,“我能做吗?
需要什么材料?”
老卡师白了他一眼,从纸包里倒出几粒灰扑扑的种子:“你以为愈灵卡是‘爆燃卡’?
硝石硫磺瞎糊弄就行?
这玩意儿得用‘凝神草’的花粉、‘月魂晶核’的能量,还得刻‘生命灵纹’——那纹路比你头发丝还细,你那破玻璃刀能刻?”
沈砚的心沉了下去。
凝神草他见过,废墟南边的腐骨林里有,可那里盘踞着影藤,碰一下就会被缠成木乃伊;月魂晶核更别提了,高阶蚀影才会有,上次猎影鼠得的那颗低阶晶核,连给愈灵卡塞牙缝都不够。
“没愈灵卡,她还能活多久?”
沈砚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吹得发抖的铁皮。
老卡师叹了口气,从诊疗台底下拖出个破木箱,翻出半瓶褐色的药膏:“最多半个月。
这是‘灵能舒缓膏’,用影蛾鳞粉和凡士林调的,涂在胸口能暂时压一压,但治标不治本——就像给快没电的手机插个充电宝,没充电器还是白搭。”
凡士林?
沈砚猛地想起初中化学课学的“烃类化合物”,凡士林是石油分馏产物,隔绝空气效果一流,用来锁灵能倒是个好主意。
他接过药膏,冰凉的玻璃瓶子硌着手心,像握着块冰。
“凝神草……月魂晶核……”沈砚喃喃自语,突然抓住老卡师的胳膊,“您知道哪能找到这些东西吗?
哪怕是劣质的也行!”
老卡师被他晃得首皱眉,指了指西边:“腐骨林有凝神草,但影藤能吸灵能,你那点三脚猫灵纹不够看;月魂晶核得去废墟核心区,那里有高阶蚀影‘影蛇’,晶核含月魂能量——不过核心区的蚀影,一巴掌就能把你拍成锈铁片。”
沈砚没说话,只是把沈瑶抱得更紧了。
妹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呼吸微弱,像风中残烛。
他想起昨晚加固栅栏时,老周说的“三角形最稳定”,可现在妹妹的生命就像个缺了角的三角形,怎么撑都要塌。
“哥,我冷。”
沈瑶小声说,往他怀里缩了缩。
沈砚脱下自己的破棉袄裹住她,棉袄上还沾着昨天拧铁丝时蹭的锈粉。
他摸了摸怀里的铁皮罐,里面是剩下的小苏打和石墨粉——昨天修卡换饼的工具,现在却觉得这些东西轻飘飘的,撑不起一条人命。
“走,哥带你回家。”
沈砚背起沈瑶,一步一步往棚子走。
太阳刚出来,照在加固好的栅栏上,三角斜撑的影子在地上织成网,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而他们这些流民,就是网中央挣扎的虫子。
路过饼爷的棚子时,饼爷正往炉子里添柴,看见沈砚背着沈瑶,叹了口气:“小丫头片子咋了?
脸白得跟我这霉饼似的。”
“灵能枯竭症。”
沈砚的声音很轻,像怕惊着谁。
饼爷手里的柴火“哐当”掉在地上,独眼瞪得溜圆:“那病……不是早绝了吗?
老卡师咋说?”
“要愈灵卡。”
饼爷沉默了半天,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塞到沈砚手里:“这是我攒的半块‘麦饼’,没发霉,你拿着路上吃。
核心区……我劝你别去,上个月有个卡师团队进去,就出来一个人,还疯疯癫癫的,说看见‘灵能幽灵’。”
沈砚捏着油纸包,麦饼硬邦邦的,却比任何时候都重。
他想起昨晚影鼠撞在栅栏上的声音,想起沈瑶咳出的黑痰里的金属屑,想起老卡师说的“半个月”——他没有时间犹豫了。
回到棚子,沈瑶己经睡着了,眉头却皱着,像在做噩梦。
沈砚把她放在干草堆上,仔细涂好灵能舒缓膏,又用捡来的输液瓶灌了热水,裹上破布塞进她怀里。
他蹲在地上,看着妹妹苍白的小脸,忽然想起初中物理老师说的“能量守恒定律”——能量不会凭空产生或消失,只会转化。
灵能也是能量,那沈瑶失去的灵能,去哪儿了?
也许……就在那些黑痰里,在腐骨林的影藤里,在核心区的蚀影晶核里。
沈砚摸出那块锈老铁——微光照明卡还在亮,暖黄色的光照着他的手,也照着地上的破玻璃刀和石墨粉。
他想起昨天加固栅栏时,老周说的“三角形最稳定”,现在他的世界,好像也缺了个“稳定的角”。
“等着我,瑶瑶。”
沈砚轻轻碰了碰妹妹的脸颊,声音坚定得像刚拧好的铁丝麻花辫,“哥去给你找‘充电器’,一定。”
棚外的风又吹起来了,栅栏上的铁皮“哗啦啦”响,像在给他加油。
沈砚握紧了手里的玻璃刀,刀面映出他的脸,眼神亮得像块刚打磨好的晶核——废墟核心区也好,影蛇影藤也罢,他都得去闯一闯。
毕竟,他是沈瑶的哥哥,是能把锈卡修成救命稻草的野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