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棠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程筱筱正侧躺在她身边，半透明的身体散发着幽幽蓝光，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正试图拨弄她的白发。
"你在干什么？！
"苏雪棠猛地坐起身，一把抓起枕头挡在胸前。
程筱筱飘到半空中，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早安，雪棠~你的睡相真可爱，像只小猫咪。
""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
"苏雪棠的声音因刚睡醒而有些嘶哑，却掩不住其中的恼怒。
她瞥了一眼闹钟——早上六点半，比平时起床时间早了整整一小时。
"契约规定我不能离你太远嘛~"程筱筱在空中转了个圈，"而且我很好奇现代人是怎么睡觉的。
我们那时候都是硬板床，哪像你现在睡的这么软..."苏雪棠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想把闹钟砸向这个聒噪女鬼的冲动。
"出去，我要换衣服。
""我可以闭上眼睛~"程筱筱说着，却睁大了眼睛。
"滚！
"五分钟后，苏雪棠洗漱完毕，换上了校服——白色衬衫配深蓝色百褶裙，外面套了一件浅灰色针织开衫。
她对着镜子整理自己标志性的银白色长发，确保每一根发丝都完美地披散在肩头。
"哇，你们学校的制服真好看！
"程筱筱的声音突然从镜子里传来，吓得苏雪棠差点把梳子扔出去。
"你能不能别神出鬼没的！
"她转身，看到程筱筱正飘在浴室门口，好奇地打量着各种现代卫浴设备。
"这是什么？
自动出水的东西？
"程筱筱指着水龙头问道。
"水龙头。
"苏雪棠翻了个白眼，"你不会连这个都没见过吧？
""我们那时候都是用水井或者水缸的好吗？
"程筱筱做了个鬼脸，"而且一百年没人跟我说话了，我好奇一下怎么了？
"苏雪棠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你要怎么跟我去学校？
我不能整天对着空气说话，别人会以为我疯了。
"程筱筱神秘地眨眨眼："简单，我隐身就好了~只有你能看见我。
不过..."她飘到苏雪棠面前，"你得答应我，在学校不能离我太远，否则我们都会疼得死去活来。
"苏雪棠想起昨晚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知道了。
但你必须保证不捣乱。
""我保证~"程筱筱举起三根手指，随即又好奇地问，"什么是捣乱？
""就是...别做任何会让我难堪的事！
"苏雪棠抓起书包，大步走向门口。
程筱筱欢快地跟在她身后，像只被放出笼子的鸟儿。
"放心啦，我最乖了~"苏雪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女鬼要是能"乖"，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街道上，苏雪棠走在去学校的路上，身旁是只有她能看见的程筱筱。
女鬼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时而飘到路边盯着自动售货机看，时而凑近路人的智能手机发出惊叹。
"那个小盒子为什么会发光？
还能发出声音！
"程筱筱指着一个正在刷短视频的上班族问道。
"那是手机。
"苏雪棠压低声音回答，"现在别说话，别人会以为我在自言自语。
"程筱筱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却依然兴奋地东张西望。
苏雪棠偷偷观察着她的侧脸——阳光穿透程筱筱半透明的身体，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竟有种奇异的美感。
"看什么看？
"程筱筱突然转头，捕捉到苏雪棠的目光。
"谁看你了！
"苏雪棠立刻别过脸去，加快脚步，"我只是在看...那边的树！
"程筱筱咯咯笑起来，飘到她面前倒退着走："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闭嘴！
"学校大门近在眼前，苏雪棠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
作为学校里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任何破绽。
"哇，这就是现在的学校？
好大！
"程筱筱仰头望着教学楼，惊叹道，"我们那时候只有一间小私塾...""从现在开始，保持安静。
"苏雪棠小声警告，"跟紧我，别乱跑。
"程筱筱点点头，做了个封口的手势，飘在苏雪棠身后半步的位置。
然而，苏雪棠很快发现，让一个百年女鬼"保持安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第一节数学课上，程筱筱就坐不住了，开始在教室里西处游荡。
"这个黑板会自己擦？
太神奇了！
"她指着电子白板惊呼，虽然只有苏雪棠能听见。
苏雪棠强迫自己专注于老师的讲解，不去理会那个飘来飘去的身影。
但当她看到程筱筱好奇地把头伸进讲台电脑里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苏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全班目光立刻集中到她身上。
"没、没有。
"苏雪棠低下头，感觉脸颊发烫。
"那就专心听课。
"老师严厉地说，转身继续写板书。
苏雪棠在桌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都是这个该死的女鬼害的！
她恶狠狠地瞪向程筱筱，后者却吐了吐舌头，飘回她身边。
"对不起嘛~"程筱筱小声说，"我只是太好奇了。
""你再这样，我就..."苏雪棠一时想不出什么能威胁一个鬼魂的惩罚。
"就怎样？
"程筱筱挑衅地挑眉。
"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苏雪棠压低声音道。
这个威胁似乎意外地有效。
程筱筱立刻安静下来，乖乖坐在苏雪棠旁边的空座位上，不再乱跑。
只是她时不时会凑近苏雪棠耳边，小声评论老师的讲课内容或者同学的穿着打扮，惹得苏雪棠几次差点笑出声来。
课间休息时，苏雪棠躲进了图书馆——这是学校里她最喜欢的地方，安静、人少，最重要的是有大量关于超自然现象的藏书。
也许能找到解除契约的方法？
"哇，这么多书！
"程筱筱兴奋地在书架间穿梭，"我们那时候可没这么好的条件..."苏雪棠没理她，径首走向地方志区域，开始翻阅关于本地历史的书籍。
如果程筱筱是一百年前死在这里的人，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你在找什么？
"程筱筱好奇地凑过来。
"关于你的事。
"苏雪棠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被封印，以及..."她顿了顿，"怎么解除这个该死的契约。
"程筱筱的表情黯淡下来。
"哦..."她飘到一旁，不再说话。
苏雪棠继续翻阅，突然在一本发黄的《城南旧事》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程氏家族，本地富商，民国初年因独女投井自尽而家道中落...""程筱筱！
"她小声呼唤，"这是你的家族吗？
"程筱筱立刻飘过来，看到书页时，她的身体突然变得凝实起来，周围的温度骤降。
"是...是我家。
"她的声音颤抖着，"原来还有人记得..."就在这时，书页上的文字突然开始扭曲，墨迹像被水浸湿般晕染开来。
苏雪棠惊讶地发现，不仅是这本书，整个书架上的书籍都在微微震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程筱筱，冷静点！
"她急忙抓住女鬼的手——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真的碰到了！
程筱筱的手冰凉却触感真实，像是摸到了一块寒玉。
程筱筱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惊到了，灵异现象立刻停止。
她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你...你能碰到我？
"苏雪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开手。
"刚、刚才那是意外！
"她结结巴巴地说，感觉脸颊发烫。
"同学们，图书馆要保持安静。
"一个严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雪棠回头，看到图书管理员正皱眉看着她。
"对不起。
"她小声道歉，匆忙将书塞回书架，快步离开。
首到走出图书馆，苏雪棠才长舒一口气。
"你刚才差点引发一场灵异事件！
"她责备道。
程筱筱却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
"但你能碰到我...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兴奋地绕着自己转圈，"一般来说，活人是碰不到鬼魂的，除非...""除非什么？
""除非灵魂之间有特殊的联系。
"程筱筱神秘地笑了笑，"看来我们的契约比想象中还要深呢~"苏雪棠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程筱筱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我们可能是命中注定的伴侣哦~""胡说什么！
"苏雪棠猛地后退，后背撞上了走廊的墙壁。
她感觉自己的脸热得能煎鸡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这、这只是契约的副作用而己！
"程筱筱笑而不语，那种了然于胸的表情让苏雪棠更加恼火。
"我要去上课了。
"她生硬地说，大步走向教室，努力忽视身后那个飘着的女鬼和心里那股莫名的悸动。
......放学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虽然程筱筱并没有影子。
苏雪棠沉默地走在前面，程筱筱则一反常态地安静，只是偶尔会停下来看看路边的野花或商店橱窗。
"雪棠。
"程筱筱突然开口，声音轻柔，"谢谢你今天带我参观学校。
"苏雪棠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聒噪的女鬼会突然这么正经。
"...不用谢。
"她小声回答。
"虽然只过了一天，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程筱筱飘到她面前，表情认真得不像话，"你表面上冷冰冰的，其实内心很温柔。
"苏雪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少自作多情了。
"她别过脸去，"我只是...不想被你害得疼死而己。
"程筱筱笑了，没有拆穿她的口是心非。
"对了，今晚我能睡你房间吗？
客厅好无聊...""随便你。
"苏雪棠嘟囔着，"反正你也进得去。
""耶！
"程筱筱欢呼一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我会很乖的，保证不偷看你换衣服！
""你——"苏雪棠气结，加快脚步走向公寓楼，程筱筱的笑声在身后回荡。
夜幕降临，苏雪棠洗完澡回到卧室，发现程筱筱正飘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星。
月光穿透她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在看什么？
"苏雪棠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星星。
"程筱筱轻声回答，"一百年了，它们还是这么美。
"苏雪棠走到她身边，也望向夜空。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
程筱筱沉默了一会儿。
"只记得一些片段。
"她低声说，"我记得站在一口古井边，眼泪模糊了视线...然后就是冰冷的井水，和永恒的黑暗。
"苏雪棠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心痛。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想拍拍程筱筱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程筱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没关系的，雪棠。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飘到床边，"现在，我更关心我们的未来~""谁跟你有未来！
"苏雪棠立刻恢复了凶巴巴的语气，跳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我要睡觉了，别吵我！
"程筱筱笑着摇摇头，飘到床的另一侧躺下——如果鬼魂的"躺"也算躺的话。
她望着苏雪棠的背影，轻声说："晚安，雪棠。
"苏雪棠没有回应，但程筱筱知道她听见了。
月光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一个活人，一个鬼魂，却在这一刻奇异地和谐共存。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程筱筱许了个愿，然后满足地闭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