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爸”，像是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激起的不是涟漪，是海啸。
整个宴会厅，刹那间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我和颜正峰之间来回逡巡。
音乐不知何时停了。
只剩下颜娜娜脚下碎裂的玻璃杯，还在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颜娜娜的脸，血色褪尽，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像是离水的鱼，徒劳地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那双精心描画过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惊恐、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天塌地陷般的绝望。
陆晨僵在原地，脸上的愤怒和鄙夷还没来得及褪去，就凝固成一种极其滑稽可笑的表情。他看看我，又看看脸色铁青的颜正峰，最后目光落在摇摇欲坠的颜娜娜身上，眼神里是全然的茫然和……逐渐升起的恐慌。
“你……你叫她什么？”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声音干涩地挤出喉咙。
我没看他，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颜正峰身上。
我爸，颜正峰，缓缓拨开身前僵住的宾客，走了过来。他脸上没了刚才应付场面的温和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怒自威的沉凝。他没有立刻回应我，而是先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颜娜娜，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最终，他的目光落回我身上。
“妮可，”他开口，声音沉稳，带着安抚的力量，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受委屈了。”
五个字。
轻飘飘的五个字。
却像五道惊雷，接连劈在颜娜娜和陆晨，以及所有刚才用鄙夷目光看过我的人头上！
妮可！
他叫她妮可！
语气是那样熟稔，带着父亲对女儿特有的亲昵和回护！
颜娜娜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被旁边一个侍者下意识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她浑身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不……不可能……怎么会……”
陆晨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翻了身后侍者托盘里的另一杯酒，猩红的液体溅在他崭新的西装裤上，他也浑然不觉。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荒谬，以及……一种后知后觉的、灭顶般的恐惧。
“颜……颜董……她……她是谁？”他声音颤抖，几乎语无伦次。
颜正峰这才将目光转向他，那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她是谁？”颜正峰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她是我颜正峰的亲生女儿，颜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颜妮可。”
轰——
如果说刚才还是海啸，那么现在就是天崩地裂。
“亲……亲生女儿？！”
“颜妮可才是真正的颜家大小姐？！”
“那颜娜娜……她是谁？！”
“我的天……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宾客们哗然，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刚才还围着颜娜娜奉承的那些人，此刻看她的眼神，瞬间变成了鄙夷、嘲讽，和看跳梁小丑般的怜悯。
我们部门的同事更是集体石化，赵姐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脸上***辣的，想起之前对我的孤立和嘲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夫人恍然大悟，拍了下手：“我就说看着妮可面熟！上次跟你妈妈打牌，她手机屏保就是这丫头的照片！瞧我这记性！”
这话更是坐实了我的身份。
“不……不是的！爸爸！你骗我的！我才是你的女儿！”颜娜娜像是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挣脱侍者，扑过来想抓住颜正峰的手臂，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精致的妆容花成一团，狼狈不堪。
颜正峰侧身避开，眉头紧锁，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娜娜，我念在你母亲在颜家工作多年的情分上，一直对你多有照拂，甚至默许你借妮可的一些旧物撑场面。但我没想到，你的心越来越大，竟然敢在外面打着我的旗号，冒充颜家小姐，甚至……欺负到妮可头上！”
他每说一句，颜娜娜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冒充？！”
“我的老天……搞了半天是个保姆的女儿？”
“穿人家正牌千金的旧衣服，用人家不要的化妆品，还敢反过来污蔑正主是小三？这操作……绝了！”
“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啊！”
周围的议论声像无数把尖刀，狠狠扎在颜娜娜身上。她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反差和羞辱，尖叫一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崩溃大哭起来。
而陆晨，在颜正峰说出“唯一的继承人”那几个字时，就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彻底僵成了雕像。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悔恨、恐惧，以及一种摇尾乞怜的绝望。
“妮可……妮可……”他喃喃着我的名字，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想朝我走来，“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颜娜娜！是她骗我的！是她跟我说你是……是她勾引我！妮可，你原谅我，我是爱你的，我一直爱的都是你啊！”
他说着，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想去抱我的腿。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肮脏的触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副丑态，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冰冷的厌恶。
“爱我？”我轻轻重复，唇角勾起一抹极致讽刺的弧度，“陆晨，你的爱，可真廉价。昨天可以为了攀附一个冒牌货，骂我恶心，当众分手；今天知道我的身份，就能毫不犹豫地跪下说爱我？”
我俯下身，凑近他，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让我觉得，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陆晨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惨白得像鬼。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直起身，不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污浊的空气。
目光扫过全场，那些或震惊、或羞愧、或好奇的目光，最终落在我爸身上。
“爸，”我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反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戏看完了，有点无聊。我饿了，家里汤还热着吗？”
颜正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心疼和一丝赞赏，他走过来，自然地揽住我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热着，张姨一直温着呢。走，爸爸带你回家。”
他甚至没再看地上崩溃的颜娜娜和失魂落魄的陆晨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垃圾。
我们父女二人，在全体宾客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朝着宴会厅出口走去。
身后，是颜娜娜歇斯底里的哭嚎，是陆晨绝望的嘶吼，是众人毫不留情的指点和议论纷纷。
一场精心准备的生日盛宴，成了戳穿谎言、打脸***的最佳舞台。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走出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中那口憋了许久的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颜娜娜，陆晨。
身败名裂的滋味，好吗？
这，还只是开胃小菜。
正餐，还没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