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平安符像块烧红的炭,揣在我怀里,烫得心口发疼。
我几乎能想象出赵琳琅吩咐挽月时的神情。
必然是那种漫不经心里带着冷意的嘲弄。
她在等我反应,等我惊慌失措,等我主动撕开这层脆弱的伪装。
可我偏不。
我将平安符塞进药箱最底层,与那些晒干的苦艾、当归混在一处。
草药的苦涩气味似乎能掩盖它带来的,属于过去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济世堂照常开门迎客。
我坐堂,看诊,开方,仿佛那锦盒从未出现过。
只是,我开始在给她的安神汤里,多加了一味合欢花。
量很少,几乎尝不出,但能宁心解郁。
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我终究是……狠不下心。
第三日,她又来了。
这次不是常服,也非便装,而是一身正式的长公主朝服,金线绣成的凤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带着不容逼视的威仪。
她没带随从,独自一人踏入济世堂,原本还有些喧闹的药堂瞬间鸦雀无声。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目光落在我正在称量的药材上。
“沈大夫。”她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我放下戥子,躬身行礼:“殿下。”
“本宫近日睡得依旧不安稳,”她缓缓坐下,将手腕伸到我面前,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腕子,“劳烦沈大夫,再给看看。”
这是要我再诊脉。
我依言上前,三指搭上她的腕间。
指尖下的皮肤微凉,脉搏跳动却比平日稍快。
她在紧张?还是……在压抑着什么?
“殿下忧思未减,肝火仍旺。”我收回手,斟酌着词句,“之前的方子……”
“方子没问题。”她打断我,目光锐利地抬起,直直看向我的眼睛,“是本宫的问题。”
我心头一凛,垂眸不语。
“本宫总是梦见一个人。”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一个……本该死了的人。”
药堂里落针可闻,连学徒抓药的动作都停了。
我感觉到后背的肌肉绷紧,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殿下或许是太过挂念故人。”
“挂念?”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凉意,“是啊,是挂念。挂念他为何要骗我,为何要用那种方式离开,为何……明明可能还活着,却不肯现身。”
她每说一句,就仿佛在我心上扎上一刀。
“沈大夫,你说,”她身体微微前倾,靠得近了些,那股熟悉的、淡淡的冷梅香萦绕过来,“若他真还活着,为何不肯来见我?是恨我?怨我?还是……怕我?”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气音,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喉咙发干,几乎要招架不住这步步紧逼的诘问。
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陷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殿下,”我抬起眼,迎上她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逝者已矣。若那故人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愿见殿下如此自苦。”
她盯着我,琉璃似的眸子里情绪翻涌,有探究,有失望,还有一丝……被我这话语刺伤的痛楚?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许久,她才缓缓靠回椅背,神色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淡漠。
“或许吧。”她站起身,理了理华贵的衣袖,“药,照旧送到府上。”
她转身离开,朝服曳地,步步生威。
直到那抹明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才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内衫已被冷汗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