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李家小院的老槐树影子拉得老长，蝉鸣也倦了，只剩李甜甜的笑声在傍晚的风里飘。
她和小伙伴们围着石磨丢沙包，布兜里的玉米粒撞出哗啦啦的响，首到一声惊呼戳破了热闹 ——“快看！
流星！”
李甜甜猛地仰起头，深蓝色的天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一道金红色的光正从上面划开，尾焰拖得老长，碎光像撒了把星星。
孩子们瞬间静下来，又突然齐刷刷闭眼，小手攥成拳抵在胸口，连呼吸都放轻了。
“快许愿！
妈妈说流星会帮人实现愿望的！”
甜甜把眼睛闭得更紧，小眉头都皱起来，心里反复念：“让妈妈好起来，能陪我跳皮筋……”没人看见，那道流星快坠到地平线时，尾尖突然顿了顿 —— 不是自然的熄灭，是像被无形的线拽了一下，猛地偏了方向。
紧接着，一道比发丝还细的彩色流光从流星里钻出来，贴着地面飞，像枚找着锁眼的钥匙，悄没声儿地钻进了窗户，落进张静月的眉心。
“呃……” 张静月倚在窗边的木椅上，突然浑身一颤，手撑着窗框才没倒。
眼缝里迸出的光比流星还亮，却快得像烛火闪了下，刚看清就没了。
她的脸色本来就白，这会儿更像蒙了层薄霜，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疲惫里裹着困惑，还有点说不清的失望 —— 刚才那瞬间，她明明听见了母星的哀鸣，还有个冰冷的声音在叫她 “殿下”，可那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烟，抓都抓不住，只剩额角突突地跳，眩晕感裹着她往下沉。
“吱呀 ——” 院门被推开的声响撞碎了寂静。
“甜甜！”
李甜甜听见这声音，耳朵立刻竖起来，回头就看见风尘仆仆的男人站在门口：帆布包上沾着泥点，袖口磨出了毛边，下巴上的胡茬能扎人 —— 是爸爸！
她扔下沙包就往门口跑，像只归巢的小鸟：“爸爸！
你回来啦！”
李刚弯腰把女儿抱起来，用胡茬蹭她的脸，逗得甜甜咯咯笑。
“想爸爸没？”
“想！”
甜甜搂着他的脖子，突然把脸埋进他怀里，声音软下来：“爸爸，妈妈病了，脸好白，你快救救妈妈。”
李刚的心揪了下，抱着女儿往屋里走。
看见倚在窗边的妻子，他脚步都慢了 —— 张静月瘦得厉害，旧布衫套在身上晃荡，连站着都像要被风吹倒。
“静月，” 他放柔声音，伸手扶她，指尖触到她的胳膊，凉得吓人，“怎么瘦成这样？”
张静月想笑，嘴角却没力气往上扬，声音细得像游丝：“没事，就是有点累。
你不是在城里忙探测项目吗？
怎么回来了？”
“妈跟我打电话，说你病了半个月都不好，我能不回来吗？”
李刚把她扶到床上躺下，摸了摸她的额头 —— 不烧了，可这凉劲儿比发烧还让人慌。
“我请了假，在家陪你。”
张静月闭上眼睛，药物的困意和刚才那道流光的冲击裹着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意识沉下去前，她还在想：那道光，是母星来接她的，还是…… 提醒她快走？
接下来几天，张静月真的好了点。
能喝小半碗粥，偶尔还能跟甜甜说两句话，李刚悬着的心刚放下，就被家里的账本揪紧了 —— 米缸快见底了，甜甜秋天要上小学，学费还没凑齐，他这次回来的路费，还是跟同事借的。
晚饭后，麦春华端着空碗出来，看见蹲在门槛上抽烟的儿子，走过去叹了口气：“刚子，你媳妇这病好点了，你也该回城里了。”
李刚捏着烟杆没动，烟蒂烧到了手指才惊觉。
“妈，我请的假还没到……假没到，钱到了吗？”
麦春华把碗往石桌上一放，声音压得低却透着急，“甜甜学费还没凑，你爸的老寒腿也该抓药了。
你这趟回来，路费、给你媳妇抓药，花的比赚的多，再待着，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李大印也背着手走过来，烟杆在石磨上磕了磕，烟灰簌簌掉：“你妈说得对。
你上次说，给家里寄的家用少了，是不是工作出了岔子？”
李刚的喉结滚了滚，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声音压得更低，像怕被屋里的人听见：“爸，妈，不是我不想寄钱…… 我们的探测项目，停了。”
“停了？”
麦春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赶紧捂住嘴，“那不是国家的项目吗？
铁饭碗怎么会停？”
李刚的脸沉下来，眼里裹着迷茫，还有点藏不住的怕：“上头下的命令，说我们之前找到的‘异常能量信号’没了，项目没了目标，就停了。
现在我们团队的人，只能拿基本工资，连奖金都没有。”
他没说的是，他私下查过日志 —— 那个信号消失的时间，正好是张静月开始发烧的那天；而几天前那场流星雨后，信号彻底没了踪影，连一点残留的波动都找不到。
屋里，张静月躺在床上没睡着。
意识里飘着些碎片：银色的飞船在星河里飞，发光的藤蔓缠在柱子上，还有个穿白袍的人对着她跪下来，喊她 “星迹皇族的最后血脉”。
那道流光像把钥匙，把她封起来的记忆撬了道缝，可缝里漏出来的，除了故乡的影子，还有无边的恐惧 —— 母星在塌，而她的生命，正跟着母星一起往下沉。
李刚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妻子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眼神空落落的。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还没睡？”
张静月转过头看他，眼底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刚子，要是…… 要是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甜甜。”
“胡说什么呢！”
李刚赶紧打断她，把她的手攥紧了点，“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我们带甜甜去城里玩，去看动物园。”
张静月没说话，只是轻轻眨了眨眼。
她知道，那道流光不是救赎 —— 是母星最后的召唤，也是催命符。
而她，一边是要崩塌的故乡，一边是放不下的家人，怎么选，都是两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