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弹指而过。
终南山深处,一道矫健如豹的身影正在林间极速穿梭,脚尖每次在树干或岩石上轻轻一点,便能掠出丈远,带起风声呼呼。
正是己长成少年的李释前。
此刻,他眉头紧锁,牙关紧咬,正全力追逐前方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
那黑影周身缠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煞之气,所过之处,草木竟微微枯黄!
“站住!
把东西还来!”
李释前低喝,速度又快了几分。
方才他在溪边练气,这鬼东西竟悄无声息地偷走了他贴身藏着的半块龙凤玉佩——那是姑姑李青娘留给他,关乎身世的唯一信物!
眼看距离拉近,李释前右手并指如剑,体内苦修十年的纯阳道元奔涌,指尖骤然亮起一抹淡金微光,就要一指点向那黑影后心!
就在此时,那黑影却猛地一个急转弯,竟毫不犹豫地扑向山下官道旁一个刚刚停下歇脚的货郎担子!
货郎吓得魂飞魄散,黑影却卷起担子上一个油纸包着的烧鸡,发出一声得意又诡异的尖啸,速度暴涨,“嗖”地一下钻入官道旁密林,彻底消失不见!
李释前猛地刹住脚步,站在官道旁,脸色难看至极。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贼或者野兽!
那阴煞之气……他太熟悉了,和他幼年时师尊吕善扬从他体内逼出的那缕隐患同源!
这东西是冲着他的玉佩来的!
是谁在操控它?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阵阵后怕。
那玉佩绝不能被抢走!
他正欲循着那丝残留的阴气追下去,身后却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焦急的女声:“哥!
哥!
你可算在这儿!
爹让你赶紧回去!”
李释前回头,只见师妹吕灵儿骑着一匹枣红小马奔来,额角见汗,小脸通红,显然是找了他许久。
“灵儿?
怎么了?
师父这么急找我?”
“镇上悦来客栈出大事了!”
吕灵儿喘着气,语速极快,“赵麻子掌柜的……死了!
死得特别邪门!
爹和二师伯都被请去了,爹让你立刻过去,说是……让你见识见识!”
悦来客栈?
赵麻子?
李释前的心猛地一跳。
他记得这个名字!
姑姑孙青娘(李青娘)改名后嫁的那个人,不就是悦来客栈的老板赵麻子吗?
他……死了?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那诡异黑影刚偷玉佩未遂,姑姑的丈夫就离奇暴毙?
这仅仅是巧合?
他立刻跃上吕灵儿的马背:“走!
去悦来客栈!”
……凤凰古镇,因传说有凤凰栖息于此而得名,镇子不大,却地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显得异常繁华喧闹。
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不绝于耳。
但今日,所有的喧嚣似乎都汇聚在了镇东头的悦来客栈。
客栈大门外围得水泄不通,镇民们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里瞧,脸上交织着恐惧、好奇和几分看热闹的兴奋,议论声嗡嗡作响。
“让一让!
让一让!
吕家小哥和灵儿姑娘来了!”
有人喊道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李释前和吕灵儿下马,快步走进客栈。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什么东西烧焦后又腐烂的怪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客栈大堂一片狼藉,桌椅翻倒,杯盘碎裂。
镇长王百业带着几个荷枪实弹的保安队员面色凝重地守在一边。
而真正引人注目的,是倒在地上的赵麻子。
他的死状极其恐怖!
整张脸扭曲得不成人形,眼睛瞪得几乎凸出眼眶,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的胸口有一个焦黑的窟窿,仿佛被什么极热的东西瞬间洞穿,但周围的皮肉却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像是被冻僵了。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那张布满麻子的脸上,竟然凝固着一种古怪的笑容,贪婪又狰狞,与眼中的恐惧形成诡异的对比。
吕善扬和一位面容冷峻、背负长剑的中年道士——二师伯吕名扬,正蹲在尸体旁仔细查验。
吕善扬眉头紧锁,吕名扬则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刀。
“师父,二师伯。”
李释前上前行礼,强忍着胃里的不适。
吕善扬抬起头,看到李释前,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释前,你过来。
仔细看,用心感受。”
李释前依言蹲下,运起一丝道元于双目,仔细看向那伤口。
一瞬间,他感觉到一股极其矛盾的气息——一股灼热暴戾的邪气残留,但同时,又有一股阴寒刺骨的怨毒死意纠缠不去!
“这……这不是寻常武功或者利器所伤!”
李释前失声道,“像是……两种极端的力量同时作用!”
“有点眼力。”
吕名扬冷冷开口,声音如同金石交击,“一股至邪至热,似妖非妖,似魔非魔。
另一股……是极阴致的怨煞之气,而且,年头不短了。”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悲悲切切的哭声从楼梯口传来。
李释前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素色衣服、鬓角微乱、眼角己有细纹的妇人正被两个丫鬟搀扶着,哭得几乎晕厥。
那妇人抬头间,与李释前目光偶然相接。
轰——!
如同晴天霹雳!
虽然十年未见,虽然她苍老憔悴了许多,但李释前瞬间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那双和李开年有几分相似,曾经在雨夜中充满绝望和决绝的眼睛!
是她!
姑姑李青娘!
她现在叫孙青娘!
孙青娘也看到了李释前,她的哭声猛地一滞,眼中瞬间闪过极度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狂喜、担忧、恐惧……她几乎要失控地冲过来,但下一秒,她似乎意识到场合不对,猛地低下头,用帕子捂住脸,哭声更大,肩膀剧烈颤抖,仿佛悲痛欲绝,但那颤抖中,分明带着别样的激动。
李释前的心脏狂跳,血液奔涌!
他找到了!
他终于找到了世上唯一的血亲!
可她竟然就在仇人的地盘上,而且刚刚死了丈夫!
吕善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短暂的眼神交汇和李释前瞬间的情绪波动,他轻轻拍了拍李释前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然后转向王百业,沉声道:“王镇长,赵掌柜的死因蹊跷,非寻常人力所为。
伤口残留邪煞之气,恐非孤例,需得仔细排查,近期镇上是否有其他怪异之事发生。”
王百业一脸晦气,搓着手道:“吕道长,您是说……有脏东西作祟?
这……这光天化日的……鬼魅害人,何分昼夜?”
吕名扬冷冰冰地打断他,目光如电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凡是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而且,这东西怨气极重,煞气缠身,绝非善类。
它杀了人,恐怕……不会轻易离开。”
这话如同冰水泼进油锅,围观的镇民顿时炸开了锅,恐慌开始蔓延。
李释前却死死盯着地上赵麻子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又看看悲痛欲绝的姑姑,再想到今日山中那诡异的窃贼……他隐隐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朝着他,朝着凤凰古镇笼罩下来。
而与此同时,在客栈二楼一间客房的窗户后面,一双刁蛮任性的眼睛,正透过窗缝,好奇地打量着楼下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的李释前身上,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