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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1-09

1 媒人难为福州三月的雨,缠绵得如同剪不断的愁绪。陈月芳的婚介所热线,

却比这雨天里拥堵的马路还要热闹。从早到晚,她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合八字、看房查厝、为彩礼讨价还价……可即便如此忙碌,

仍被一个男方家庭指着鼻子骂“骗子”。“我儿子可是公务员!还是海归硕士!

怎么可能找不到好对象?”那母亲吼得震天响,仿佛要把全家祖宗的牌位都震下来。

直到新单上门:“28岁宁德姑娘,家有小厂,只求男方老实。

”可当姑娘本人偷偷对陈月芳说“大姐,其实我是想气死我重男轻女的爹”时,

陈月芳心里“咯噔”一下,预感这单会不简单。雨水顺着老榕树的气根滴落,

在青石板路上晕开深色的圆斑。空气又湿又重,裹着海腥气和沤烂的荔枝叶味道,

黏糊糊地贴在人皮肤上。陈月芳蜷在自家狭小的“好姻缘婚介”玻璃门面房里,

老式的竹编藤椅被她丰腴的身体压得“吱嘎”作响。墙边月下老人瓷像前,

三炷细香早已燃尽,只剩一小撮灰白的残骸。空气中,

廉价线香混合着楼下“鼎边糊”摊子飘来的油腻味,让人直犯恶心。“哎呀阿妹仔,

侬听我讲!”她对着手机拔高调子,努力盖过窗外哗哗的雨声,“八字合着哩!

先生讲是金木相生,旺夫益子的大好命……什么?房子看过啦?地段好哇,拆是早晚的事!

嫌小?现在年轻人谁和老人一齐住?将来生囝了换大的不正好?

”一口标准的福州话机关枪似的往外蹦,眼角皱纹随着语气抑扬顿挫。她一边说,

一边用余光瞟着电脑屏幕上男方的资料:年龄虚报一岁,大专写成专升本,

家里半死不活的小吃店被描述成“稳定自有产业”。心里头正噼里啪啦拨着算盘珠子,

那边女方母亲似乎被堵得接不上话,只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陈月芳赶紧换上更亲切的语调:“依心肝放宽宽,阿芳姐做事体侬放心!

包准给侬女儿寻到顶好郎君!”掐了电话,一股燥热从后脖子冒上来。

她抄起桌上半瓶冰镇盐汽水,“咕咚”灌了几口,塑料瓶壁上凝着冰凉的水珠,

却降不下心里的烦。刚喘口气,电话又催命似的响了。屏幕上跳动着曾太太。

陈月芳眼角神经质地跳了一下,这个曾太太,可是她手头最难啃的骨头之一。

她儿子条件尚可——区直单位在编,国外不知名大学镀了层金回来。仗着这几点,

曾太太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心,说话带着从上向下喷薄而出的优越和挑剔。

前前后后看了七八个姑娘,不是嫌人家父亲退休金少,

就是嫌姑娘眉毛生得不够顺婉“克夫”,再不然是单眼皮“不聚财”。

上次相看区重点小学老师,就因为女方生肖属鸡,她儿子属狗,“鸡犬不宁”,

连面都没让见就给否了。电话刚一接通,还没等陈月芳那声职业化的“曾太太好”出口,

一个尖厉又盛气凌人的女声就穿透听筒炸了过来:“陈月芳!你人跑哪里去了?

打你几个电话才通!”“哎呀曾太太,”陈月芳忙赔笑,声音刻意挤出十二分的甜腻,

“刚接个急单,跟女方多讲几句,体谅一下咯……”“我身体好得很!

”曾太太怒气冲冲打断她,“我就问你,上次那个老师属鸡那个,

我叫你查她舅舅家那瘫子老丈人的医保,最后你查清楚没?是不是长年卧床?

是不是消耗大笔钱?这种家庭就是无底洞!你专业不专业的?这种事还要我亲自提醒?

”陈月芳腹诽:瘫子丈人也碍着你儿子事了?面上笑容堆得越发厚实:“查啦查啦!放心!

那位老先生是工伤意外,单位承担大头,不影响姑娘生活的。”“哼,你嘴上讲得好听!

我再问你,张医生那女儿呢?不是说好给八字照片看全貌?等几天了?拖什么拖!

”“在催了,张医生出差外地嘛,他家老规矩,这种事要父亲亲自看过……”“老规矩?

我看是你不上心!”曾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近乎咆哮,“我儿子!公务员!海归硕士!

福州城里这样的有几个?你讲!你自己讲!凭我儿子条件,什么样的好姑娘寻不到?

你家介所开到现在,给我拖拖拉拉办成这样,是不是觉得我没其他门路了?啊?!

”那句“海归硕士”喊出来时,陈月芳下意识把手机从耳边挪开了半寸。

她几乎能想象此刻曾太太喷着唾沫星子的样子,头发丝都要根根竖起来。

话筒里隐隐传来对面客厅供着的祖宗牌位前电子蜡烛开关被打翻落地的哐当声。

她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旧棉絮,堵得发慌,

脸上却还得绷着那副职业的、近乎谄媚的笑:“哎哟喂,曾太太侬真是……消消气!

阿芳姐懂侬心肝咯!侬家公子才高八斗品貌一流,我哪敢不上心?

就是门槛精好姑娘都挑花了眼才耽误一点时辰!侬别急,等我五分钟!

我马上亲自去张医生家跑一趟,今天死活把照片给侬送过去看!

”电话那头依旧传来粗重的喘气声和含糊不清的骂骂咧咧,

最后伴随着“啪”一声巨响挂断了。忙音像尖刺一样扎着耳膜。陈月芳缓缓放下手机,

肩膀垮了下来,那强撑的劲儿瞬间散了,眼里的疲惫和厌烦汹涌地漫上来。后背粘在藤椅上,

一片汗湿的冰凉。她盯着桌上那尊总是笑眯眯的月老像,

涂着红釉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阴森。“笑?笑个屁笑!”她低声嘟囔了一句,

喉咙有点发紧。窗外,雨声一点也没见小。世界还没安静几分钟,门被小心地推开了。

竹编门帘被掀起,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一个年轻女子在门口顿了顿,

才怯生生地迈了进来。陈月芳迅速揉了一把脸,把那份厌弃揉下去,挺直腰背。

职业雷达已自动扫描完毕:来人是个二十七八岁女子,穿着浅米色的薄风衣,

被雨水洇湿了一小片肩头。长相清秀干净,不施粉黛,皮肤白皙透亮,头发简单挽在脑后,

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温顺,但眼神深处,似乎藏着点别的东西,

像水潭底下沉着坚硬的石头。她手里捏着一个被雨水打湿了边的牛皮纸文件袋。

典型的宁德口音响起,低低的,没什么情绪起伏:“请问……陈阿姨在么?

”陈月芳立刻扬起招牌笑容,声音切换回十二分的饱满热情,刚才的戾气一扫而空:“在!

在在!我就是陈月芳!来来来,依妹仔坐!外面雨大了吧?快坐快坐!

”她麻利地从桌下拖出一个塑料凳,还用袖子象征性地擦了擦。女子依言坐下,

把那个略显陈旧的文件袋放在膝盖上,双手有些拘谨地按着。“我叫林秋婵,”她自我介绍,

目光垂下去,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宁德的……朋友介绍讲阿姨这边寻媒人……靠谱。

”“靠谱!绝对靠谱!”陈月芳一拍大腿,热络得像见了自家亲侄女,

“依妹仔这气质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子!给阿姨讲讲想法?想寻什么样条件的郎君?

”林秋婵抬起头,声音依旧平缓,却清晰地吐字:“条件……不高。年龄……三十上下,

人老实本分就行,最好也宁德那边或者福州本地的,做事稳当,身体好点……”她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用词,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家里做点小厂子,父母年纪大了,

有点家底……要求人家条件,主要是人品。”她抬起眼,看着陈月芳补充道,

唇边勾起一点点极淡、近乎刻板的弧度,“按老家规矩来就好,该过礼多少就多少,

我爹妈也盼我过安稳日子,不要搞太多花样。”听话听音。

陈月芳心里那根弦轻轻拨动了一下。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该说的都说了——家境不错有小厂,要求不高人品好,

女方条件不错宁德本地有基础,还特意强调“按老家规矩”、“父母盼安稳”,

一副标准的孝顺懂事的待嫁女形象。多完美的一单生意!难度低,风险小,还能赚个名声!

被曾太太搅乱的心头终于透进一丝光亮。陈月芳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这就对咯!

依妹仔侬这样的女子,福气在后面呢!人老实最重要,安安稳稳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她麻利地拿出登记簿和笔,“来来来,先登记下基本情况,八字给阿姨一个,

我好帮依合合看……”她埋头刷刷地记录着。姓名:林秋婵。年龄:28。籍贯:宁德屏南。

职业:协助管理家庭工厂……嗯,很好。

她正盘算着几个手头资源里哪个相对“老实本分”的男人比较符合这要求。

房间里只剩下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雨声。就在陈月芳合上登记簿,

准备例行公事地说几句暖场话结束时,一个极低、低得几乎被雨声吞没的声音飘了过来。

“陈阿姨。”陈月芳抬头:“嗯?”林秋婵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墙角那尊月老像的底座上,

仿佛在研究那斑驳的红漆。她的嘴唇很轻地开合了几下,像怕冷似的,吐出的话却像冰碴子,

带着一种刻骨的冷意:“其实……也不是真想嫁谁老实人。”陈月芳心里咯噔一下。

女孩终于抬起了眼。那双眼眸深处刚才温顺的水光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幽邃得让人心头发怵。她的嘴角,缓缓向上扯了一下,

勾出一个冰冷的、带着浓浓讥讽意味的浅弧:“我就是想……找个顺眼的,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字字清晰,“尽快把自己嫁了。”她的目光转向陈月芳,

像两把小刀子,轻轻剐了一下,冰寒刺骨:“气死我爹。”陈月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空气里廉价香灰的味道和楼下鼎边糊的油腻味混在一起,陡然变得极其难闻。

那张丰腴白净的、惯于讨巧的面孔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呆滞的表情。墙角月老像的笑容,

此刻显得格外诡异又遥远。窗外,雨丝敲打着石板,一片细碎密集的冷声。

这缠绵的福州春雨,好像陡然带上了一丝凛冽的寒气。女孩还静静地坐在那里,

脸上那抹寒意稍纵即逝,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从未出口。

她平静地看着陈月芳僵住的表情,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慢慢站起身。

“那就麻烦陈阿姨了。”声音恢复了初始的温和平稳。她没再看陈月芳如何应承,

只拎起那个湿了边的牛皮纸袋,微微点了下头,撩起竹帘,走进了门外的雨幕里。

瘦削的背影很快被迷蒙的雨帘吞没,

留下空气里淡淡的潮湿印痕和陈月芳心里搅起的巨大漩涡。雨水打着玻璃。

陈月芳靠回吱嘎作响的藤椅上,指尖发凉。

登记簿上新添的那行“林秋婵”三个娟秀小字旁边,墨迹未干,却像是凝固的血痕,

隐隐透着不祥的腥气。她端起那半瓶温吞的盐汽水,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却没能压下心底那股陌生的、沉甸甸的后怕。墙角月老像鲜红的釉色,在昏暗的光线里,

红得像一团未烬的暗火。手机屏幕倏地亮起。陈月芳麻木地划开。一个陌生号码,

发来简短到近乎粗暴的文字:陈月芳?给个准话。明天下午三点,万宝天街星巴克。

我带儿子照片八字来。是曾太太。看来是等不及她“亲自上门”了。

陈月芳盯着那行不容置疑的字,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很久。

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和那点刚被点燃就被浇灭的后怕拧在一起,像根粗糙的绳子勒紧她的心脏。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她的手指下意识地点开通讯录,划动几下,

点开一个备注为宁德张工的名片。手指在“发送消息”的绿色按键上犹疑了片刻。

窗外雨雾沉沉。最终,她还是按了下去。指尖用力得微微发白。“张先生您好!

林小姐的信息您看了吧?她那边很满意您的情况!想尽快安排见面,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时间女方优先,越快越好哦![表情:握手]”点击发送。

屏幕微弱的光映着她没有表情的脸,混合着香灰和雨汽的气息在狭小的斗室中无声发酵。

冰凉的手机贴在掌心,一片湿滑黏腻的触感,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她闭上眼,

头重重地靠上椅背。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

2 星巴克风暴曾太太的星巴克约会像一场提前预演的小型刑讯。三点差五分,

陈月芳捏着打印好的资料,***刚挨上冰凉的皮沙发,

就看到那个烫着栗色小卷发、裹着亮紫色羊绒大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曾太太几乎是用视线在搜寻猎物般扫射过来,高跟鞋踩得大理石地面笃笃响,像敲着追魂鼓。

一杯滚烫的美式没等陈月芳开口寒暄,就“咚”地放在她面前,

几滴褐色的液体溅到散开的资料页上。“人呢?照片呢?”曾太太劈头就问,

眼神锐利如鹰鹞,丝毫没顾及那杯咖啡的存在,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说好三点,

侬比我还晚到咯?”陈月芳腮帮子上的肉抽了一下,

强行挤出笑容把资料推过去:“曾太太哪的话?刚到刚到!喏,侬看,张医生家囡囡的,

生辰八字都写明道白了,照片依仔细瞧,这面相多顺旺……”曾太太一把扯过资料袋,

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那几张塑封的彩色照片和旁边打印工整的个人信息。眉心越拧越紧,

几乎能夹死蚊子。“这后生?”她鼻孔里哼出一声鄙薄的气,“耳根子削得太薄!

一点不聚财!看这眉毛,”她指尖用力戳在照片上女孩干净的脸,“又细又弯,

讲话肯定没力气,性格懦得像豆腐!这种女子嫁进来,撑得住场面?

我屋里是请菩萨还是要供娘娘?”星巴克里人声低喧,

背景音是慵懒的英文歌和咖啡机的嗡鸣。但这小小的角落,空气却像凝固的松脂,沉重粘稠。

“哎呀曾太太,侬眼光也太刁了些,”陈月芳的心往下沉,喉咙有些发紧,

干笑着端起那杯烫手的美式掩饰,“张医生家条件顶顶好,女方自己是在省立医院做护士的,

稳定又体面,性格那叫一个温顺……”“温顺顶饭吃咯?”曾太太猛地抬头,

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她温顺我儿子就福气好咯?我讲了多少遍,面相最紧要!

侬以为我家阿伟是捡破烂的,什么都要啊?

”陈月芳只觉得一股***辣的屈辱和疲惫顺着脊椎冲上脑门,脸皮像被砂纸磨过。

这几个月来被挑拣、被喝骂、被当孙子使唤的窝囊气,

混合着昨晚林秋婵那句“气死我爹”带来的阵阵后怕,在胃里翻搅着。

对面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面每一条嫌弃的皱纹都像在抽她的耳光。“是,是,

您家公子‘太出色’,”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层油滑的伪装剥落掉一小块,

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公务员,海归硕士,”她甚至刻意顿了顿,加重了那两个词,

“眼光比天还高,我陈月芳庙小,怕是真伺候不起了。”空气骤然一滞。

曾太太涂着艳红甲油的指尖停在半空,不敢置信地瞪着陈月芳。

显然没料到这个一向低眉顺眼、只会赔笑的媒婆竟敢顶撞。她保养得宜的脸颊微微涨红了,

那是怒意涌上的征兆。“侬说什么?”曾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

引得旁边一桌白领诧异地望过来,“陈月芳!侬现在翅膀硬了是吧?侬弄搞清楚!

福州城里多少人想牵我阿伟这条线?要不是看侬以前老实巴交……”“以前?

”陈月芳迎着她的目光,那点硬气终究短暂,但委屈和憋闷让她忍不住冷笑出来,“曾太太,

我替侬家前前后后看了一打姑娘!不是‘面相’不好,就是‘八字’不合,

再不然嫌弃人家亲戚有伤病拖累!我就想问一句,”她声音不大,却压得很沉,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桌面上,“您家公子这么好的‘公务员’,这么金贵的‘海归硕士’,

文凭是哪家海外名校的?拿出来亮亮也好让我开开眼长长见识不是?

”她的视线落在资料袋上那张烫金英文名的大学介绍页上——那个名字拗口的私立学院,

她私下早就找人打听过,水得要死。曾太太的脸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啪!

”她涂满蔻丹的手猛地拍在桌面上,那杯没动过的美式剧烈一晃,褐色的液体泼洒出来,

迅速在光滑的桌面上漫开,洇湿了精心打印的资料一角。杯子倒了,发出沉闷的响声,

咖啡流淌得更快了。“陈月芳!”她声音尖利得能刺穿玻璃幕墙,“侬什么东西!

敢查我儿子?!侬给我想清楚了!这媒侬能做就做,不能做趁早滚蛋!多的是人抢着做!

没侬这根搅屎棍,我阿伟照样娶个天仙回来!”她气急败坏地抓起湿漉漉黏糊糊的资料,

看也不看,粗暴地塞进包里,“等着!”她丢下恶狠狠的两个字,

头也不回地踩着高跟鞋冲进外面依旧缠绵的雨幕里,留下狼藉的桌面和一地碎裂的体面。

陈月芳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看着咖啡液缓缓流到桌子边缘,一滴一滴,

砸落在地面深灰色的绒毯上,留下不规则的深色印记。溅到手臂上的几滴,是温的,

此刻却感觉冰凉刺骨。星巴克里的英文歌还在没心没肺地唱,

周遭的人偶尔投来好奇或怜悯的一瞥,又迅速移开。

世界并没有因为这个角落的小小风暴而停顿。她像个被戳破的气球,

身体里的骨头似乎都被抽走了,软绵绵地陷在沙发里。

刚才那股顶撞的硬气瞬间泄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巨大的恐慌和后怕攥紧了心脏。

得罪了曾太太……完了。福州婚介这行里,曾太太那张嘴的破坏力有多强,她心知肚明。

以后还有好生意找上门吗?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起来,是连续急促的震动。

陈月芳木然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她心脏猛跳——林秋婵。

一股极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发颤地点了接通。“喂?

”声音有些干涩发紧。电话那头却异常安静,只有细微的电流底噪和窗外隐隐传来的雨声。

过了几秒,才传来林秋婵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嗓音:依旧是那么平稳,

甚至带着一点温顺的调子,但这次,陈月芳感觉不到丝毫平和,

只觉得一阵寒气顺着电话线爬了过来。“约好了。”林秋婵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和张先生,后天下午三点半。茶亭公园,湖边的观荷榭。

”这么快?陈月芳还没来得及细想林秋婵怎么直接跳过她安排了时间地点,

那边又接着说了下去:“我爹妈那边…”林秋婵的声音顿了顿,

一丝极细微、难以察觉的紧绷终于泄露出来,但转瞬即逝,

“他们说……到时候……过来看看,替我把把关。”这句话她说得轻飘飘,像羽毛落地,

却砸在陈月芳心口,重逾千斤。关?把什么关?

陈月芳眼前立刻浮现出林秋婵那张平静面孔下隐藏的冰冷眼神——“气死我爹”。

她爹妈要来!这哪是把关?这是奔着掀桌子去的火苗已经点着了!

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被曾太太泼咖啡还要惊悚百倍。完了!彻底完了!

她那点职业敏感告诉她,这一单,从接下林秋婵那刻起,就已经踏进了雷区,

现在不过是引爆的倒计时!“秋……秋婵啊,”陈月芳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带着祈求,

“你看……要不要……要不缓缓?爹妈来看是好事,但要不要先跟张先生家也通个气,

坐下来慢慢聊?”“通气?”电话那头传来极其轻微的一声,像是一丝嗤笑,

又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快得像陈月芳的错觉。“阿姨,

”林秋婵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平稳无波,“爹妈老了,一辈子也就这点心愿,

就想来看看女儿要嫁什么样的人……就后天吧。”她的话,像是一把冰冷的锁,咔哒一声,

把任何变数的可能都锁死了。“就这样,后天见。”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忙音在耳边单调地响着。窗外,福州的雨依旧下得连绵不绝,

湿漉漉的城市像浸泡在一口巨大的水缸里。

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泥土被反复冲刷后的陈腐味道。星巴克的落地窗上布满蜿蜒的雨痕,

将室内的暖光和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切割成模糊的光怪陆离。陈月芳呆坐在狼藉的咖啡桌前,

手臂上黏腻的半干咖啡渍冰凉一片。脑子里嗡嗡作响,像被塞进了一整个盛夏的蝉群。

曾太太泼天的怒骂和林秋婵那平静却致命的“后天见”在她耳膜里反复冲撞、撕扯。

后怕像深不见底的黑水,冰冷地漫过心脏。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

手里黏腻冰冷的咖啡渍还在提醒她刚才的闹剧,而对后天的恐惧如同紧箍咒,

勒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是本能地,她手指颤抖着在湿漉漉的手机屏幕上划过通讯录,

找到那个标注着老实张工的名字。她想拨过去,

一下张工林家的父母也要来——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对“关心女儿婚事”的父母。

手指悬在绿色的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张工那憨厚木讷的样子在她眼前晃。

告诉她有什么用?她难道能说那姑娘嫁人是想“气死她爹”?

还是说那对“把关”的父母很可能才是这场戏的真正主角?

一阵强烈的茫然和无措让她浑身发冷。这水太深太浑,她感觉自己快被搅碎了。就在这时,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不是来电,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未知号码。

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的字:好日子快到了,欠的债记得还,小心给女儿攒的嫁妆变送葬钱。

轰!陈月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巴骨瞬间窜上头顶,浑身汗毛倒竖!她猛地环顾四周,

灯火明亮的星巴克,闲聊的客人,面无表情的吧台小哥……谁?!这短信是谁发的?!欠债?

林秋婵?!还是……她父母?!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布料冰凉地贴上皮肤。

她想起林秋婵那句“家有小厂”——难道“小厂”之下,竟是缠着吃人的恶债?

所谓的“嫁妆”会是……?她死死攥紧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湿滑的咖啡渍黏糊糊地粘在屏幕上,模糊了那行催命般的字。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闻到了危险的味道,那味道混合着雨天的霉腥、泼洒咖啡的苦涩,

还有……一丝若有似无、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墙根下,

那尊总是笑嘻嘻的月老像此刻映在她惊骇的瞳孔里,那张涂着廉价红釉的脸,

在昏暗的、布满雨痕的窗外天光映衬下,扭曲成了一个阴森诡异的笑容。

仿佛在嘲笑她深陷的困局,又仿佛在昭示着,这场源于媒妁的棋局背后,

早已暗藏了无人能预料的杀机。雨还在下。这福州春天的雨水,又冷又密又浊,

仿佛永远都不会停。3雨夜惊魂雨下了一整夜。陈月芳躺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上那盏老旧的吸顶灯,灯光昏黄,像一团被揉皱的旧报纸。

窗外雨打芭蕉的声响密集得像撒豆子,间或有汽车碾过积水的路面,发出沉闷的“咕咚”声。

她翻了个身,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屏幕黑着,却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她所有的注意力。

那封未知号码的短信,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盘踞在她脑海里,怎么甩都甩不掉。

“好日子快到了,欠的债记得还,小心给女儿攒的嫁妆变送葬钱。”字字如刀,

割得她心口生疼。她反复琢磨着每一个字,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欠债?林家?

还是林秋婵自己?那“送葬钱”三个字,更是像一记重锤,砸得她头晕目眩。

她突然想起林秋婵那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神,想起她说的“气死我爹”,

想起她父母要“把关”的诡异要求……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越想越怕。

“不行,不能就这么等着。”陈月芳猛地坐起来,被子滑落到腰间,冷风灌进来,

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她伸手抓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找到林秋婵的号码,

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过去。电话那头响了很久,就在陈月芳以为不会有人接的时候,

传来了林秋婵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喂?”“秋婵啊,是我,陈阿姨。

”陈月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微微发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她的紧张,

“阿姨想问问你,你家里…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她斟酌着用词,生怕哪句话说重了,

又怕说得太轻,对方不当回事。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林秋婵轻轻的呼吸声,

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难处?”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阿姨,

您指的是什么难处?”“就是…”陈月芳咽了口唾沫,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就是…那个短信…”她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让她心惊肉跳的词,“那个未知号码的短信,

说…说什么欠债,送葬钱…”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长到陈月芳几乎要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就在她忍不住要开口询问的时候,林秋婵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依旧平静,

却多了一丝冷意:“阿姨,您收到短信了?”“是…是啊。”陈月芳的心跳陡然加快,

“秋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家里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麻烦?”她急切地追问,

仿佛只要问得够多,就能把那团笼罩在头顶的阴云驱散。“麻烦?”林秋婵轻轻笑了笑,

那笑声像一把薄刃,划过陈月芳的神经,“阿姨,我家里能有什么麻烦?

不过是些…旧账罢了。”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您不用放在心上,我会处理好的。”“处理?你怎么处理?”陈月芳急了,

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秋婵,这可不是小事!那短信里说的‘送葬钱’…这太吓人了!

你到底欠了多少钱?对方是什么人?他们会不会…”她不敢往下说,

生怕说出什么更可怕的结果。“阿姨。”林秋婵打断了她,声音依旧平稳,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我的事,您不用操心。后天下午的见面,

您按原计划安排就好。其他的事,我会处理。”“可是…”陈月芳还想再说什么,

却被林秋婵挂断了电话。忙音在耳边响起,像一记记重锤,砸得她头晕目眩。

她呆呆地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提示,心里乱成一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空洞。

她突然想起林秋婵第一次来找她时的样子——穿着朴素,神情冷淡,

眼神里却藏着一股说不出的倔强。当时她只觉得这姑娘性格内向,不好相处,现在想来,

那眼神里分明藏着故事,藏着秘密,藏着…危险。“不行,我绝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陈月芳猛地站起身,披上外套,抓起钥匙就往外走。她要去林家,她要亲眼看看,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要弄清楚,那封短信背后的真相。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

变成了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凉丝丝的。陈月芳踩着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家走去。

她住的小区离林家不算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但今晚的路却显得格外漫长。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她的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既害怕又期待。终于到了林家。那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外墙贴着白色的瓷砖,

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干净。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此时正开着花,

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扑鼻而来。但陈月芳却无心欣赏这美景,她快步走到门口,

抬手敲门。“咚咚咚。”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陈月芳等了很久,

才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朴素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警惕。“你找谁?

”她上下打量着陈月芳,眼神里充满了戒备。“我是陈月芳,媒人。

”陈月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友好,“我来找秋婵,或者…她父母。

”中年女人的眼神变了变,警惕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依旧没有完全放下戒心。

“她们不在家。”她淡淡地说,“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不在家?”陈月芳愣了一下,

“这么晚了,她们去哪了?”“出去办事了。”中年女人的回答依旧简短,没有多说一个字。

“办事?这么晚办什么事?”陈月芳的心又提了起来,“能不能告诉我她们去哪了?

我找她们有急事。”中年女人沉默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不能。”她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可是…”陈月芳还想再说什么,

却被中年女人打断了。“请回吧。”她说完,就准备关门。“等等!

”陈月芳急忙伸手挡住门,“至少让我知道,秋婵她…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她急切地问,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恳求。中年女人的眼神闪了闪,然后叹了口气。“麻烦?

”她重复着陈月芳的话,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谁家没有麻烦呢?

但秋婵她…她会处理好的。”她说完,不再看陈月芳,轻轻关上了门。“咚!

”门关上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在陈月芳的心上。她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

心里充满了无助和绝望。她突然意识到,

自己可能卷入了一场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要危险的漩涡里。而她,

就像一只误入蛛网的飞虫,越挣扎,缠得越紧。雨又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

陈月芳裹紧了外套,转身往家走。她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的心里乱成一团,那封短信、林秋婵的平静、中年女人的警惕…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团乱麻,

剪不断,理还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喃喃自语,声音被雨声淹没。

她突然想起那尊总是笑嘻嘻的月老像,想起自己当初接下这单生意时的自信和得意。

她以为自己只是牵个红线,成全一段姻缘,却没想到,这红线背后,

竟藏着如此深的陷阱和如此大的危险。“我错了。”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贪那点介绍费,不该接下这单生意,不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身上,凉透了心。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那雨中的落叶,被风雨裹挟着,

身不由己地飘向未知的深渊。而那深渊里,到底藏着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出路,否则,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的灾难。

4 债务迷局雨,直至后半夜才偃旗息鼓。陈月芳拖着浑身湿透、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中,

只觉周身发冷,脑袋好似被灌了沉甸甸的铅块,沉重得厉害。她匆匆冲了个热水澡,

换上干爽的衣服,可心底那股寒意却怎么也驱散不掉。她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捧着一杯热茶,

眼睛虽盯着电视里那些无聊透顶的广告,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那封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林秋婵那平静得有些异常的神情,中年女人满含警惕的目光,

还有那紧紧关闭的林家大门……所有这些画面,如同电影片段一般,

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播放,怎么都挥之不去。她猛然间意识到,

自己极有可能已经深陷一场被人精心谋划的阴谋之中,而更可怕的是,

她连对手究竟是谁都毫无头绪。“不行,我绝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坐以待毙。

”陈月芳像是突然被什么***到,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茶杯用力往茶几上一放。

茶水溅了出来,在玻璃面上留下几道蜿蜒的水痕。“我一定要弄清楚,

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快步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如飞般快速敲击着。

她决定先从林秋婵的背景入手展开调查。虽说之前她也做过一些简单的调查,

但那些不过都是些表面的信息,如今看来,根本远远不够。她在搜索框里输入林秋婵的名字,

瞬间,海量的搜索结果如潮水般涌来。大部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像什么学校获得的荣誉、参与的社区活动之类的。陈月芳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些信息太过普通平常,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她继续往下翻找,突然,

一条毫不起眼的新闻吸引了她的目光。“本地女企业家林某之女林秋婵,

近日卷入一起经济纠纷……”新闻标题十分模糊,没有具体说明究竟是什么类型的纠纷,

但“经济纠纷”这四个字,却如同一根尖锐的刺,直直地扎进了陈月芳的心里。

她迫不及待地点开新闻,快速地浏览着里面的内容。新闻里提到,林秋婵的母亲,

也就是那位她曾见过面的中年女人,曾经是一家小工厂的老板。

这家工厂主要生产一些简单的机械零件,规模虽说不大,但生意还算稳定。然而,

就在几年前,工厂因为接到一笔巨额订单,从此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困境。

订单的甲方是一家外地公司,对方当初信誓旦旦地承诺,会支付高额的定金和尾款。

可等到货物交付之后,对方却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拖延付款,

最后甚至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工厂因为这笔订单,欠下了巨额的债务。供应商天天催款,

银行追着要贷款,工人们也因为拿不到工资而闹事……一时间,

林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林秋婵的母亲为了挽救工厂,四处奔波借钱,

甚至不惜变卖了家里的房产和车辆,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填补那个巨大的资金窟窿。最终,

工厂不得不宣告破产,林家也从原本衣食无忧的小康之家,

沦为了负债累累、被人唾弃的“老赖”。“原来是这样……”陈月芳轻声喃喃自语,

心里顿时恍然大悟。那封短信里提到的“欠债”,

想必指的就是这笔因为订单而欠下的巨额债务。而“送葬钱”这三个字,

更像是一种***裸的威胁,暗示着如果林家不还钱,将会面临更为严重的后果。“可是,

这和林秋婵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呢?”陈月芳皱着眉头,心里依旧充满了疑惑。

她继续往下看新闻,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的线索。新闻的最后一段提到了林秋婵。据说,

在工厂破产后的那段日子里,林秋婵突然变得异常沉默寡言,性格也变得孤僻起来。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开朗,而是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门。有人猜测,

她是因为家庭的变故而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也有人认为,她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试图挽救林家岌岌可危的命运。“暗中谋划……”陈月芳重复着这个词,心里突然灵光一闪。

她回想起林秋婵第一次来找她时的模样——穿着朴素简单,神情冷淡疏离,

眼神里却藏着一股说不出的倔强。当时她只觉得这姑娘性格内向,不好相处,现在想来,

那眼神里分明隐藏着故事,隐藏着秘密,隐藏着……一种不顾一切、破釜沉舟的决绝。

“难道……”陈月芳的心跳陡然加快,“难道林秋婵想通过结婚来偿还债务?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同野草一般,在她心里疯狂生长,再也压制不住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林家欠下了巨额债务,根本无力偿还,

而林秋婵作为家里的独生女,自然成了林家唯一的希望。她或许想通过结婚,

找一个有钱的丈夫,来帮助林家还清债务,摆脱“老赖”的尴尬身份。“可是,

那张工……”陈月芳又想起了那个憨厚木讷的男人。他虽然各方面条件还算不错,

但绝对算不上是有钱人。林秋婵如果真的想通过结婚来还债,为什么会选择他呢?

“除非……”陈月芳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除非张工背后有她需要的东西。

”她想起张工曾经提到过,他家里在本地有些人脉关系,或许能帮上忙。

难道林秋婵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她想通过张工的关系,来摆平那些债务问题?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影子一般,紧紧地跟随着她,再也挥之不去了。

陈月芳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合情合理。林秋婵是个聪明伶俐的人,

她不会无缘无故地选择一个条件一般的男人。她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目的。

而那个目的,很可能就和林家的债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那封短信又是谁发的呢?

”陈月芳的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如果林秋婵真的想通过结婚来还债,

那么发短信的人很可能是那些债权人,他们想通过威胁的手段,迫使林家尽快还钱。或者,

也有可能是林秋婵的竞争对手,他们不想看到林家通过结婚来翻身,所以想破坏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