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简夏抱着安安,踏进了那间用石头垒砌、兽皮遮顶的小屋。
屋内光线幽暗,只有火堆中残余的火星偶尔跳跃,将周围照得忽明忽暗。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兽油气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潮湿气息。
屋角摆着几张兽皮和干草堆成的垫子,一堆剥下的兽骨杂乱地摊在角落。
安安缩在她怀里,睁着眼睛西下打量,小声说:“妈妈,这里……好像狼窝。”
“不是狼窝。”
简夏低声回答,尽量让语气温柔而坚定,“是我们今天的屋子。”
但她心里并不踏实。
那名猎人正将扛回来的野鹿拖至火堆旁,动作熟练地用骨刀割开腹部,处理内脏。
他神情专注,仿佛习惯了与鲜血和孤独为伴。
时不时,他会投来一瞥,目光复杂,似在审视,又似在警告。
简夏没有忘记:他们只是被“收留”,而不是被“接纳”。
她小心地将安安安置在一张较干净的兽皮上,又摸出一点先前给的干肉喂给他吃。
安安吃得很慢,不时抬头看着火光和那名正在剥皮的男人。
“妈妈,他叫什么名字啊?”
简夏摇摇头:“不知道。
我们还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那我们能住这里吗?”
“今晚先住。”
她轻声说,“明天……再想办法。”
还未等她安抚好儿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鸟鸣,紧接着便是“砰砰砰”的急促脚步声和重物撞击地面的沉闷响动。
猎人猛地起身,神情警觉,迅速拿起长矛冲向门口。
他一把掀开兽皮门帘,一道暗影便扑进屋内,带着泥土和血腥味。
是个少年,脸色苍白,额头上血迹未干,后背还插着一截破裂的箭杆。
他踉跄倒地,口中急切地喊着不明的语言。
紧接着,又一名浑身污血的中年女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抱住少年嚎哭不止,语调凄厉哀切。
简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住了。
她下意识地把安安搂进怀里,往墙角退去。
那名猎人一边关上兽皮门帘,一边迅速用脚顶上门栓,又从墙边搬来几块石头堵住门口。
他的脸沉如水,语速变得更快,显然在与女人交谈。
屋外仍有声响传来——沉重的脚步、枯枝折断的清脆声,远远近近地游移着,就像是某种野兽在林中徘徊。
火堆旁的少年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脚下一软,又倒了下去,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女人急忙扶住他,低声安慰,却依旧泣不成声。
猎人蹲下来查看少年的伤口,脸色越发阴沉。
他用布条将箭杆断处紧紧包住,然后看了简夏一眼——那一眼里,多了些犹疑与防备。
简夏回望他,心中生出不安。
她明白,这间屋子里每个人都在判断:她是谁?
她来这里会带来什么?
火光跳动中,女人忽然开口对着简夏说了一长串话,语速缓慢但语气激动,手指指着她,又指了指受伤的少年。
“她在说我吗?”
简夏眉头微皱,回头看向猎人。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站着,眼神阴沉不明。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野兽的低吼,带着破空之势,扑到门口,撞得石墙“咚”地一震。
火堆一跳,烟灰飘散,屋里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门口。
女人尖叫一声,扑向少年。
猎人反应极快,拉过火边的一块烧红木棍,站在门口严阵以待。
安安吓得发抖,双手紧紧抓住简夏的衣襟,嘴唇都在颤抖:“妈妈……那是什么……是老虎吗?”
“不是,是夜里的大动物。”
简夏搂紧他,声音低而沉着,“它进不来的,我们很安全。”
可她的手心早己满是冷汗。
野兽在门口徘徊了一阵,似乎察觉到了屋内的不寻常气味,又似乎在嗅什么。
它没有轻易离开,而是用前爪挠了几下门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屋里一片死寂,除了火堆燃烧的“哔哔”声,再无他响。
简夏能感受到猎人身体绷得像弓弦,能听到少年隐忍的哼声,甚至能感觉到安安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终于,那野兽似乎失去耐心,发出一声长啸,拖着沉重的身子消失在林中。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简夏悄悄抹去额头冷汗,轻轻吻了一下安安的额头:“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猎人将火堆拔旺,又坐回角落沉思。
屋里依旧沉默,但空气的张力似乎松动了一点。
那一晚,简夏几乎未合眼。
她抱着安安,一边听着外头偶尔传来的树叶摇动和野兽咆哮,一边想着: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险,更加陌生。
可她没有退路。
她必须活下去,不只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安安。
而她知道,从今晚开始,她再也不能只是一个逃难的母亲了。
她必须,学会在这里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