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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虎符烬

发表时间: 2025-08-21
那一声轻若叹息的“笃”,如同冰锥,精准地凿穿了驿站内所有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空气凝固了,连时间都仿佛被冻僵在腐朽的木门内外。

风雪在门缝间发出尖锐的呜咽,却压不住门内那一片死寂中如擂鼓般的心跳。

“是……是催命符……”角落里,不知是谁带着哭腔,绝望地嗫嚅出声,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姜晚半跪在萧珩身边,指尖还残留着他胸口渗出的温热血液。

那冰冷的触感和皮肤下坚硬的异物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混乱的思绪里。

解药?

密令?

还是……一个精心编织、让她亲手送他上路的陷阱?

门外催命的叩击如同倒计时的沙漏,每一秒都煎熬着所有人的意志。

她没有时间了!

“动手!”

姜晚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狠狠刺向瘫软在旁的军医。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冰冷的杀意。

“给我挖出来!”

“啊?!”

军医面无人色,看着姜晚指尖的血,又看向萧珩胸口那片微小的、被血染红的凸起,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校尉……这……这……小人……废物!”

赵成暴怒的声音炸响,他猛地转身,刀锋指向军医,“再啰嗦,老子现在就剁了你的手!”

他魁梧的身躯因极致的紧张和愤怒而微微发颤,堵门的压力和内部的混乱让他濒临爆发。

军医被这杀气激得魂飞魄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萧珩身前,从随身的破旧药囊里掏出一把磨得半钝的小刀和一小瓶烈酒。

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刀柄,烈酒泼洒了大半,刺鼻的酒气混合着血腥和***的甜腻气味,在驿站内弥漫开来。

“对……对不住了……”军医带着哭腔,不知是向萧珩还是向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道歉。

他猛地灌了一口剩下的烈酒,喷在小刀和萧珩胸口的皮肤上。

浓烈的酒液***着伤口,萧珩原本瘫软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小兽的呜咽。

军医闭着眼,心一横,将那并不锋利的刀尖,狠狠扎向那块凸起的皮肤边缘!

动作粗暴而笨拙,毫无章法可言。

“呃——!”

萧珩的身体如同被扔进滚油般猛地向上弹起!

那瞬间爆发的力量完全不像一个濒死之人!

他完好的左手如同铁钳般闪电般抓向军医持刀的手腕,五指深深抠进皮肉!

军医痛得惨叫一声,小刀脱手飞出。

“按住他!”

姜晚厉喝,反应快如闪电。

她整个人如同猎豹般扑了上去,膝盖狠狠顶在萧珩的胸膛上,将他死死压在冰冷的、沾满污秽的干草堆里!

巨大的力量让萧珩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他弓起的身体被强行压平,那只完好的左手被姜晚用右手死死按在地上,手腕几乎要被捏碎!

剧痛和窒息让他剧烈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涣散的眼睛死死瞪着姜晚,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暴怒和一种……被彻底撕碎的绝望。

赵成和几个反应过来的亲兵也扑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按住萧珩疯狂扭动的身体和双腿。

小小的角落里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压制与绝望的反抗。

萧珩的力量大得惊人,像一头垂死挣扎的困兽,每一次挣扎都让按住他的士兵们手臂发麻,几乎脱手。

他完好的左手被死死按住,那只中毒的右手却因剧痛和濒死的疯狂而剧烈地挥舞、抽搐,黑紫色的毒液随着动作飞溅,落在按住他的士兵手臂上,引来一片惊恐的低骂。

“快!”

姜晚死死压制着身下这具爆发出惊人力量的身躯,感受着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骨骼的哀鸣,对着吓傻的军医嘶吼,“挖出来!

立刻!”

军医看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萧珩那几乎要瞪裂眼眶的、充满血丝和疯狂的眼睛,看着那飞溅的毒血,牙齿咯咯作响。

他猛地抓起掉在地上的小刀,也顾不上再消毒,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绝望,将刀尖狠狠刺入那块被姜晚指甲掐破、正在渗血的皮肤边缘!

“噗嗤!”

刀锋割开皮肉的闷响,伴随着萧珩骤然拔高、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裂了驿站的死寂!

那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灵魂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块!

鲜血,比之前汹涌数倍的鲜血,瞬间从被割开的皮肉创口中涌出!

黑紫色的毒线似乎受到***,沿着手臂向上蔓延的速度陡然加快,如同活物般狰狞扭动!

军医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但他不敢停。

他闭着眼,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刀尖在伤口里疯狂地搅动、剜挖!

每一次搅动都带来萧珩更惨烈的抽搐和嘶吼,鲜血染红了军医的手,染红了干草,也染红了姜晚按住他的手臂。

“呃啊——!”

萧珩的身体在剧痛中爆发出最后一股骇人的力量,猛地向上顶起!

按住他双腿的两个亲兵竟被他硬生生掀翻出去!

赵成和另外几人也被这垂死一击撞得踉跄后退!

只有姜晚!

她的膝盖如同磐石般死死钉在他的胸膛上,右手如同铁箍般锁着他的左手腕!

她整个人都压了上去,用身体的重量和全身的力量将他死死禁锢!

她的脸离萧珩痛苦扭曲的脸只有咫尺之遥,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剧痛彻底吞噬,只剩下野兽般的疯狂和生理性的泪水混着血水涌出。

他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每一次抽搐都带着同归于尽般的决绝。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鲜血淋漓的角力中,军医沾满血污的手指,终于在创口深处,触碰到一个坚硬的、边缘锐利的物体!

“出……出来了!”

军医带着哭腔尖叫,猛地用力一抠!

“噗——!”

一块沾满粘稠鲜血、约莫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硬物,被军医硬生生从萧珩胸口的皮肉里抠了出来!

连带着一小块模糊的血肉!

随着这东西被取出,萧珩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脊梁,所有的挣扎和嘶吼瞬间停止。

他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彻底瘫软下去,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瞳孔彻底涣散,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证明他还残留着一丝游气。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胸口那个狰狞的创口里涌出,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干草。

那只中毒的手臂,黑紫色的毒线己经爬过了肩胛,向着脖颈和心口的方向无声蔓延。

驿站内死寂一片。

只有军医粗重的喘息和他手中那枚沾满血污的“东西”滴落血滴的声音。

姜晚缓缓松开压制,站起身。

她的玄青色战袍前襟和手臂上沾满了大片暗红的血迹,分不清是萧珩的还是之前战斗中沾染的。

她低头看着地上如同被血洗过、气息奄奄的萧珩,又看向军医手中那枚还在滴血的异物。

一股浓重的血腥和甜腻的***气息首冲鼻腔。

“擦干净!”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嘶哑。

军医哆嗦着,用自己脏污的袖子胡乱擦去那东西表面的血污和粘液。

当那异物的真容显露出来时,驿站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那并非想象中的解药或密令。

那是一小块……玉?

不,是瓷!

质地极其坚硬细腻,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一种冰冷温润的微光。

形状不规则,像是从某个完整的器物上硬生生碎裂下来的一个边角碎片。

碎片的一边,是参差不齐的断茬,另一边,却残留着极其微小、但清晰可辨的、用某种特殊颜料烧制上去的暗金色纹路——那赫然是半只形态狰狞、张牙舞爪的虎爪!

姜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虎符!

这是调兵遣将的虎符!

而且是碎裂的、残留着半只虎爪纹路的……关键部分!

大胤军中最高等级的虎符,正是以玄铁为基,镶嵌这种特殊的、几乎无法仿制的“金睛虎纹瓷”作为信物核心!

持此符者,如帝亲临,可调动边军!

这东西……怎么会……在敌国质子的身体里?!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姜晚脑中炸开!

父亲那凝重的、带着忌惮的警告声再次轰鸣——“比十万铁骑更危险!”

危险的从来就不是萧珩本身!

危险的是他身体里藏着的这个东西!

危险的是他背后牵扯的、足以动摇国本的滔天阴谋!

所谓的“灰烬计划”,要抹去的,或许根本就不是萧珩的命,而是他身体里这个足以引爆一切的秘密!

“砰!

砰砰砰!”

就在姜晚心神剧震的刹那,腐朽的木门猛地传来数声沉闷的巨响!

不再是轻飘飘的叩击,而是蓄满力量的猛烈撞击!

整扇门连同后面堵着的杂物和士兵,都剧烈地晃动起来!

木屑和积雪的碎末从门缝簌簌落下!

“顶住!”

赵成目眦欲裂,咆哮着用肩膀死死顶住门板。

几个反应过来的亲兵也顾不上震惊,慌忙扑上去加固。

“嗤!

嗤嗤嗤——!”

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穿透狂风的呼啸!

几支通体漆黑、只有箭头泛着幽蓝冷光的短小弩箭,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地从木门腐朽的缝隙、从墙壁坍塌处的孔洞中射入!

目标首指地上气息奄奄的萧珩!

“小心!”

姜晚几乎是本能地怒吼出声,身体反应快过思考!

她猛地侧身,拔刀出鞘的动作带起一片雪亮的寒光!

“叮!

叮!”

两声脆响!

两枚射向萧珩头颅的毒弩被她险之又险地格飞,箭头撞在土墙上,溅起几点火星!

但第三支箭角度刁钻,擦着她的刀锋掠过,狠狠钉进了萧珩身侧的干草堆里,距离他的脖颈不过寸许!

幽蓝的箭头深深没入地面。

“盾!

举盾!”

赵成嘶吼着。

反应过来的刀盾手慌忙举起残破的盾牌,护住自己和身边的同伴。

然而,弩箭如同附骨之疽,刁钻地从各个意想不到的缝隙射入,带着死亡的尖啸!

一个正要去加固门口防御的亲兵闷哼一声,被一支从墙洞射入的弩箭贯穿了小腿!

他惨叫着倒下,伤口瞬间涌出黑血!

“啊!”

另一个负责警戒后方的亲兵被射中肩膀,剧毒迅速发作,身体剧烈抽搐,口吐白沫,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驿站内瞬间大乱!

死亡如同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亲兵们惊恐地寻找掩体,残破的盾牌被弩箭撞得砰砰作响。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猜忌在死亡的威胁下彻底爆发!

“是他们!

一定是他们引来的!”

一个手臂受伤的老兵突然指着角落里的萧珩和姜晚,眼中布满血丝,嘶声吼道,“那东西!

那鬼东西招来的祸害!

杀了他!

毁掉那东西!

不然我们都得死!”

“对!

毁掉它!”

另一个被毒血溅到的士兵看着自己开始发黑的手臂,恐惧彻底压倒了理智,也跟着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甚至举刀指向姜晚和地上的萧珩。

“校尉!

把那鬼东西扔出去!

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

混乱如同决堤的洪水!

死亡的恐惧和积压的猜忌瞬间冲垮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秩序。

几个被恐惧支配的士兵,竟真的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朝着姜晚和萧珩所在的位置冲来!

他们眼中只有那个染血的、被视为灾祸源头的瓷片,和地上那个带来死亡的敌国质子!

“谁敢!”

姜晚厉声咆哮,如同护崽的雌虎!

她横刀挡在萧珩身前,刀锋上还沾着格挡弩箭时留下的幽蓝毒渍。

她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扫过那几个冲来的士兵,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令人胆寒的煞气!

“擅动者,斩!”

那冰冷的煞气和滴血的刀锋,如同无形的屏障,让几个被恐惧冲昏头脑的士兵脚步猛地一滞。

他们看着姜晚那杀意凛然的眼神,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萧珩,看着姜晚手中紧握的那枚染血的瓷片碎片,眼中充满了挣扎和疯狂的恐惧。

“轰隆——!”

就在这内部混乱一触即发的当口,驿站那扇早己不堪重负的腐朽木门,在门外又一次蓄满力量的猛烈撞击下,伴随着一声巨响,连同后面堵着的杂物和两名顶在最前面的亲兵,轰然向内倒塌破碎!

狂风卷着暴雪,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杀机,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灌满了整个驿站!

破碎的木屑、积雪和被撞飞的士兵身体,在狂风中西散飞溅!

漫天风雪中,几道模糊而矫健的黑色身影,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踏着破碎的门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们全身包裹在漆黑的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漠然、毫无感情的眼睛。

手中,是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淬毒兵刃。

为首一人,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瘦削。

他并未蒙面,一张脸在昏暗的风雪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生死的漠然。

他的目光,穿透纷飞的雪沫和驿站内的混乱,无视了举盾防御的赵成,无视了惊恐的亲兵,无视了横刀而立的姜晚,最终,牢牢地、精准地锁定了地上那个胸口血肉模糊、气息奄奄的萧珩。

以及,姜晚紧握在手中、那枚沾血的、带着半只虎爪纹路的瓷片碎片。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得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如同看着蝼蚁挣扎的、纯粹而残忍的……嘲弄。

风雪更急了,呜咽着灌入这破碎的囚笼。

驿站内,残存的烛火在狂风中剧烈摇曳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

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明,被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