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神诀

血月当空，像一只肿胀而腐烂的巨大眼球，死死地黏在墨黑的天幕上。它的光不是清辉，

而是浓稠的、令人窒息的血色，沉甸甸地泼洒下来，浸透了破败的村落。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那是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浆、腐烂的皮肉和妖物身上浓烈腥膻混合成的死亡气息，

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苟延残喘的胸口。陈凡蹲在村口那半截枯死的巨大老槐树桩上，

瘦小的身体几乎要蜷缩进树皮皲裂的阴影里。他十五岁，

长期的饥饿和恐惧让他像根没长开的豆芽菜。破旧的麻布衣挂在他身上，空空荡荡，

露出的手腕细得如同枯枝。他微微仰着头，那双在过分清瘦的脸上显得格外大的眼睛，

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天穹深处那片令人绝望的血红。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吐出几个微不可闻的音节，反反复复。“……吾心至诚，神听之明……祈尔降临，

解此灾星……”声音低哑，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沙涩，

却有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固执的穿透力，穿透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树桩下，

是一片小小的空地，被陈凡用枯枝和碎石笨拙地围拢着。中央，

几块相对平整的石头垒成一个简陋的祭台。上面没有香烛，没有贡品，

只有一小捧颜色暗淡、几乎枯萎的野雏菊，是他昨天冒险溜到村外荒坡上采来的。

花瓣边缘已经卷曲发黑，在这血色的月光下，这点微弱的生机显得如此脆弱，

又如此不合时宜的倔强。“又念你那没用的鬼画符呢，小凡？

”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恐惧，从旁边低矮的土墙后传来。是老根叔，

村里仅剩的几个老人之一。他佝偻着背，像一张绷紧的弓，

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村外那片被黑暗和未知吞噬的旷野。“念了几年了？顶个屁用！

神仙？呵！神仙早他妈死光了！要么就是心比那些吃人的妖怪还黑！看着我们被撕碎，

被嚼烂！”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恨而颤抖，说到最后，几乎成了从喉咙里挤出的诅咒，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信他们！一群……一群没心肝的石头疙瘩！”陈凡没有回头，

只是念咒的嘴唇停顿了一瞬。老根叔的话像冰冷的石块砸在他背上。这样的话，

他听了太多年，从记事起，村里每一个活下来的老人，他们的脸上刻着同样的恐惧和绝望，

他们的嘴里喷吐着同样的怨毒与诅咒。那些诅咒的对象，是曾经被他们奉若神明的存在。

他记得老根叔那条空荡荡的袖管，

说是年轻时被一头狼妖生生撕掉的；记得隔壁张婆婆每到深夜就压抑不住的、梦魇般的哭嚎，

她的丈夫和三个儿子，十几年前的一个夜晚，被突袭的妖群拖走，再也没有回来，

只有几片染血的破布被遗弃在村口；记得村里那些坍塌的房屋，

断壁残垣上残留着巨大爪痕和早已变成黑褐色的喷溅状血迹……这些都是神离开后，

妖留下的“杰作”。“根叔，”陈凡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投入死水的一颗小石子，

“我……我觉得神仙没死光，也没那么坏。他们……他们可能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还没听到我们的声音，还没……找到回来的路。”他伸出手，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祭台上那朵快要凋零的野雏菊，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再等等……再念大声点，心再诚一点，他们……一定能听见。”老根叔猛地扭过头，

枯树皮一样的脸上肌肉抽搐，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凡，那眼神里有愤怒，有不解，

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再骂几句，

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得如同叹息的嗤笑，扭过头，继续死死盯着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

不再言语。绝望像冰冷的藤蔓，早已勒死了大多数人的希望，陈凡这点微弱的火苗，

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孩童天真的呓语，徒增心酸。陈凡低下头，手指轻轻抚过粗糙的树桩表面。

他的记忆飘回了几年前，也是在这棵老槐树下。那时槐树还没枯死，

巨大的树冠还能勉强投下一点可怜的阴凉。

一个穿着破旧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突兀地出现在村里。

他饿得摇摇晃晃，脸上布满尘土和皱纹，只有一双眼睛，

浑浊中偶尔闪过一点难以捉摸的亮光。村里人自顾不暇，对这个来历不明的老乞丐充满警惕，

只有陈凡，偷偷把自己剩下的半个粗粝窝头塞给了他。老道士靠着槐树，

狼吞虎咽地吃完那半个窝头，然后抬起他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盯着陈凡看了很久很久，看得陈凡心里直发毛。“娃娃，”老道士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你……信神？”陈凡被问得一愣，看着村里残破的景象，

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妖物的嘶鸣，他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信！爷爷说，神仙……是好人。

”老道士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悲悯，又像是自嘲。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招手让陈凡靠近些，凑在他耳边，用极低、极神秘的声音，

念出了一串古怪的音节，并告诉他，这叫“唤神咒”。“记住它，娃娃，

”老道士的气息带着一种陈凡从未闻过的、淡淡的草药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喷在他耳边，

“日日诵念，心要诚，诚到骨子里……或许……或许会有那么一丝机缘……让该听见的听见。

” 说完，老道士拄着一根光秃秃的木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村外弥漫的暮霭之中，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串古怪的音节，

从此就成了陈凡每日清晨雷打不动的功课，像刻进了骨头里。无论刮风下雨，

无论村里人如何嘲笑、叹息，无论老根叔他们如何愤怒地咒骂神明，

他都会准时来到这槐树桩前，对着那轮永不改变的血月，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念诵。“小凡！

小凡！” 一个刻意压低的、焦急的声音打断了陈凡的思绪。

一个比陈凡略高半头、同样瘦骨嶙峋的少年从一间半塌的土屋后探出头，是李虎。

他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紧张和恐惧，“快！根叔他们喊你！

地窖那边……洞口得再堵严实点！好像……好像风里有股怪味儿！”陈凡的心猛地一沉。

那股“怪味儿”——带着土腥和隐隐腐臭的风，

往往是某些嗅觉灵敏的妖物在附近活动的征兆。他立刻从树桩上跳下来，

最后看了一眼祭台上那几朵在血色月光下奄奄一息的雏菊，转身跟着李虎，

像两只受惊的小兽，飞快地消失在破败村舍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快！再搬块石头！堵死！

堵死它！” 老根叔的声音压得极低，嘶哑中带着破音，像钝刀刮过骨头。他佝偻着背，

用那条独臂拼命推着一块沉重的、半埋在土里的条石，枯树皮般的脸上青筋暴起，

汗水混着尘土滚落。几个同样干瘦的老人和妇人，使出吃奶的力气，用木棍撬，用肩膀顶，

试图将这最后一块巨石挪到地窖入口上方。地窖入口隐藏在村后废弃的牲口棚深处，

被厚厚的腐烂草料和杂物掩盖着。

这是村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一个藏匿年轻人和孩童的地下洞穴。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汗酸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臊气，

正是李虎所说的“怪味儿”。这气味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每个人的脚踝，往骨头缝里钻。

陈凡和李虎赶到时，洞口已经被几块大石和厚重的木板遮住大半。根叔看到他们，

独眼里几乎喷出火来：“磨蹭什么！快进去！小崽子都进去！快！” 他不由分说，

独臂粗暴地将两人推向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根叔，

你们……” 陈凡被推得一个趔趄，回头焦急地喊道。“闭嘴！进去！

” 另一个老人厉声打断，

他脸上那道从额头斜劈到嘴角的巨大伤疤在昏暗的光线下狰狞地扭曲着，

“我们这些老棺材瓤子，骨头硬，硌牙！你们……你们得活下去！快！

” 他用力一推陈凡的后背。地窖里狭窄、阴暗、潮湿。空气污浊得几乎让人窒息，

混合着泥土的霉味、陈年草料的腐朽气息，还有孩子们压抑不住的、细细的抽噎声。

十几个半大的孩子蜷缩在一起，像受惊的鹌鹑，最小的不过五六岁，

紧紧抱着身边稍大一点的同伴，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李虎一进来就瘫坐在地上，

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陈凡靠着冰冷的土壁滑坐下来，心脏在瘦弱的胸膛里狂跳，

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恐惧的神经。他紧紧闭上眼睛，

隔绝掉地窖里令人绝望的压抑，隔绝掉头顶传来的老人们沉重的喘息和挪动石块的摩擦声。

脑海里只剩下那轮冰冷的血月，

只剩下那几朵在祭台上微微摇曳的、脆弱却不肯低头的野雏菊。他双手死死交握在胸前，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点什么。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剧烈地开合着，

不再是清晨那种平和而固执的念诵，而是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呐喊，

一种用尽灵魂所有力量的嘶吼，在心底疯狂地回荡：“吾心至诚！神听之明！祈尔降临！

解此灾星——！！！”一遍，又一遍。那无声的咒文在他灵魂深处震荡，

仿佛要冲破这地窖的囚笼，刺破那厚重的、隔绝天地的血色夜幕，直达某个缥缈的彼岸。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头顶的挪动声停止了，

只剩下老人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死寂，像冰冷的潮水，从地窖的每一个角落弥漫上来，

淹没了所有细微的声响。孩子们的抽噎也停止了，

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咚……”一声闷响，仿佛来自地狱的敲门声，

重重地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声音沉闷而规律，

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岩石被巨力挤压碎裂的细微声响。是重物敲击地面的声音！

而且就在牲口棚附近！越来越近！地窖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消失了。

孩子们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呜……” 一声低沉、粗粝、充满了贪婪与暴虐的嘶吼，如同闷雷，

穿透了土层和石板的阻隔，清晰地灌入每个人的耳膜！“是……是熊罴怪！

” 李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充满了灭顶的绝望。陈凡猛地睁开眼，黑暗中，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濒死燃烧的炭火。无声的呐喊在他心中达到了顶点，

几乎要撕裂他的胸腔！来了！它们真的来了！头顶的土层簌簌落下细小的尘土，

伴随着石块被巨力掀开的、令人心胆俱裂的轰响！“吼——！！！

” 一声震耳欲聋、饱含狂喜的咆哮，如同惊雷在地窖上方炸开！

巨大的、覆盖着浓密黑毛的利爪，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猛地探进了地窖入口！

木板和石块如同朽木般碎裂纷飞！刺眼的、血色的月光瞬间涌入！

照亮了地窖里十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稚嫩脸庞！绝望的尖叫声如同濒死的鸟群，

凄厉地爆发出来！“跑！分开跑！！” 老根叔嘶哑的、决绝的咆哮从上方传来，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肉体被撕裂的声音和一声短促的、戛然而止的惨嚎！

地窖彻底暴露在血月之下！那头巨大的熊罴怪堵在入口，像一座移动的肉山，

它贪婪的猩红巨眼扫视着地窖里的“美味”，涎水如同黏稠的瀑布，从它参差的獠牙间滴落，

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溅起小小的泥点。“跑啊！” 陈凡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猛地推了一把身边吓傻的李虎。孩子们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

尖叫着向地窖深处、向狭窄的缝隙挤去，试图寻找一丝渺茫的生机。

熊罴怪发出一声戏谑般的低吼，巨大的爪子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向人最多的地方捞去！

“噗嗤！”利爪入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一个跑在最后的、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像一片脆弱的落叶，被那巨大的黑爪轻而易举地攥住！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

身体就在那恐怖的力量下扭曲变形，鲜血如同绽放的诡异红花，

瞬间染红了熊罴怪的黑毛和它脚下的土地。浓烈的血腥味在狭小的空间里轰然炸开！

“小花——！” 一个稍大点的男孩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竟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用瘦弱的拳头捶打那比树干还粗壮的黑毛手臂。熊罴怪看都没看他一眼，

另一只爪子随意地一挥。“嘭！”男孩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布偶，狠狠撞在地窖的土壁上，

发出沉闷的骨裂声，软软地滑落下来，再无声息。死亡，在瞬间降临，残酷得没有一丝余地。

陈凡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僵了四肢百骸，连恐惧都感觉不到了。

眼前只剩下那刺目的红，同伴温热的血，还有熊罴怪那兴奋嗜血的猩红巨眼。那眼睛，

像两盏通往地狱的灯笼，牢牢锁定了他。腥风扑面！巨大的黑影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向他笼罩下来！那张开的血盆大口，獠牙如同惨白的匕首，滴落着涎水和同伴的血！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就在那獠牙即将触及脖颈皮肤的刹那，

陈凡身体里某种东西轰然炸开了！那不是恐惧，不是绝望，

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与咆哮！他猛地昂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

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量，对着那近在咫尺的、散发着腐臭的妖口，对着那轮高悬的血月，

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凄厉、最尖锐、也最绝望的呐喊：“吾心至诚——！神听之明——！

祈尔降临——！解此灾星——！！！”声音嘶哑破裂，带着血沫，如同垂死的孤狼对月长嗥，

穿透了弥漫的血腥和妖物的咆哮，刺向那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冰冷的天穹！“吼？

” 熊罴怪的动作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拼尽全力的嘶吼而顿了一瞬，

猩红的巨眼里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错愕，随即被更浓烈的、被挑衅的暴怒取代。

它似乎觉得这个在它爪牙下还敢“怪叫”的小虫子，尤其的可笑和……可口。“嗤啦！

”剧痛！冰冷的、撕裂般的剧痛从脖颈传来！陈凡清晰地感觉到尖锐的獠牙刺破了皮肤，

切开了肌肉，甚至抵在了脆弱的骨头上！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锁骨流淌，

浸透了破烂的衣襟。视线迅速被涌上的血雾模糊，世界旋转、颠倒，只剩下那轮冰冷的血月，

在视野中不断放大、旋转，像一只冷漠注视一切的巨大瞳孔。

“……神……听……之……明……”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被黑暗吞噬。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的冰冷让他浑身痉挛，牙齿咯咯作响。但他破碎的喉咙里，

依旧固执地、微弱地挤出那几个字，如同濒死的诅咒，又如同最后的祈祷。每一次吐气，

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嗬嗬……” 熊罴怪喉咙里发出低沉、戏谑的咕噜声，

像是在嘲笑这蝼蚁死到临头的愚蠢坚持。它似乎在享受这最后的、玩弄猎物的快感，

獠牙在伤口里缓缓搅动，带来更深的折磨。浓烈的妖气混合着血腥味，几乎将陈凡溺毙。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吗？

神仙……你们……真的……听不见吗……无边的冰冷和黑暗如同潮水，即将彻底将他淹没。

就在陈凡最后一丝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妖怪——！”一声暴喝，如同九霄神雷，

骤然炸响！这声音带着无匹的狂放与愤怒，仿佛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

瞬间撕裂了笼罩村落的死寂和妖氛！其威势之猛，竟让空气都为之震荡，

卷起一阵狂暴的罡风！“吃俺老孙一棒——！！！”金光！刺目、纯粹到极致的金光！

仿佛一轮燃烧的太阳在血月之下凭空诞生！那金光并非静止，

而是凝聚成一道贯穿天地的巨大棍影，带着粉碎星辰、荡涤寰宇的恐怖威势，悍然砸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熊罴怪那充满了戏谑和残忍的巨大瞳孔，

在千分之一秒内被无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彻底占据！

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在那毁灭性的金光棍影下，

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泥偶！“轰隆——！！！”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地剧烈地颤抖！

狂暴的气浪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

碎石、尘土、木屑、连同熊罴怪瞬间被碾碎成渣滓的血肉骨骼，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圈污秽的血肉冲击波，轰然扩散！整个牲口棚如同纸糊般被彻底掀飞、解体！

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冲击波席卷而过，

附近几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屋如同遭遇了末日风暴，轰然倒塌！

陈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和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几丈外的瓦砾堆里。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但他强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头，

向那金光爆发的中心望去。烟尘弥漫，碎石如雨落下。在那渐渐散开的尘雾中心，

一个身影傲然挺立！他并不算特别高大，却给人一种顶天立地、气吞山河的磅礴之感。

一身锁子黄金甲，在残留的金光中熠熠生辉，如同神祇的铠甲。足蹬藕丝步云履，

轻灵中透着万钧之力。凤翅紫金冠上两根长长的雉翎，无风自动，桀骜不驯地直指苍穹！

最引人注目的，

是他手中那根碗口粗细、两头金箍、通体乌沉、隐隐有龙纹盘绕的长棍——定海神珍铁！

此刻，棍身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金色电芒，发出低沉的嗡鸣。一张毛脸雷公嘴，

此刻却带着滔天的怒火，那双火眼金睛，如同两盏熔金的明灯，喷射出焚尽妖邪的烈焰，

死死盯着深坑中那滩不成形状的肉泥，

又猛地扫向四周闻声赶来的、同样被这惊天一棍吓懵的其他几个妖物！“一群腌臜泼才！

也敢在此屠戮生灵？！” 声如雷霆，震得空气嗡嗡作响。孙悟空！这个名字如同闪电，

瞬间劈开了陈凡濒临崩溃的意识！是他！真的是他！书里画的，老人故事里说的，

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斗战胜佛！希望！如同狂潮般汹涌的希望瞬间冲垮了绝望的堤坝！

陈凡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冰冷的血液似乎重新开始奔流。他挣扎着，

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撑起身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要呼喊，想要诉说人间的苦难。

然而，那金光万丈的身影根本没有停留。孙悟空看都没看地上那些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妖，

猛地仰起头，对着那轮依旧高悬、冷漠的血月，

对着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仿佛空无一物的天穹，

发出了更狂暴、更愤怒、更急切的咆哮：“太上老君——！老倌儿！别装聋作哑！

快将你的仙丹拿来——！救人！！！”声音如同滚滚怒雷，裹挟着无匹的威压和焦灼，

直冲九霄！那声浪仿佛实质的波纹，在血色的云层中扩散、激荡，

甚至将一些低垂的血云都震得翻涌消散！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没有祥云，没有仙光，没有鹤鸣，

更没有那慈眉善目的老君送来起死回生的金丹。只有血月冷漠地悬挂着，

只有被震散又缓缓聚拢的血色云层。那沉寂的天穹，像一块冰冷厚重的铁板，

将一切声音和希望都无情地隔绝、吞噬。孙悟空的咆哮在空旷的废墟上空回荡，

然后渐渐消散，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他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

死死地盯着那片毫无回应的天空，里面翻涌的情绪，从最初的暴怒、急切，一点点凝固，

沉淀为一种难以置信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