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炎在坠。
没有风,也没有声音。
空间像是被撕碎的布,边缘锋利,割得护体残罡一层层剥落。
他左掌还贴在心口,那点凡火余烬没灭,只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温度。
火苗贴着皮肉跳,像心跳的回响。
右眼开始烧。
不是痛,是烧透了皮肉往颅骨里钻。
绷带先是一震,接着自燃,灰烬还没飘开就被乱流卷走。
眼睑掀开,瞳孔暴露在虚空里——暗红如炭火将熄,裂纹从中心蔓延,像血丝爬满整个眼球。
视野变了。
原本混沌的乱流在他眼里成了线,一道道交错,有迹可循。
他看清了空间褶皱的走向,也看清了自己正沿着一条螺旋轨迹下坠。
这不是自然裂缝,是被人用规则凿出来的通道。
他动不了西肢,肌肉僵在坠落的惯性里。
只能睁着右眼,任那股灼热往脑子里灌。
左眼忽然一沉。
灰烬漩涡转得慢了,却更重,像是吸到了什么不该吸的东西。
一股牵引力从瞳孔深处传来,周围的空间刃刚靠近就被扯进去,无声无息消失。
反噬立刻上来,喉咙发紧,一股腥甜顶到舌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知道不能吐。
一吐,气就散了。
他咬住后槽牙,用牙缝抵着那股翻涌的血气。
右手五指蜷了一下,指尖抠进掌心。
血渗出来,混着残罡滴进虚空,没落地,也没消散,反而悬着,像被什么东西托住。
右眼裂纹又扩了一道。
视野猛地拉远。
他看见了。
十二具巨影横亘在虚无深处,每一具都遮天蔽日,骨骼泛着金属冷光,关节处缠着漆黑锁链。
那些链子不是实物,是规则凝成的禁锢,一环扣一环,贯穿神骸胸膛、头颅、脊柱。
更远处,无数细纹从锁链延伸出去,像根须扎进空间结构,形成一张网。
神骸不动,可它们身上爬满了东西——纹路。
金色的,蠕动的,和魂天帝额心一模一样的神纹。
那些纹路像藤蔓,顺着骨骼蔓延,钻进骨髓,甚至从眼眶、嘴缝里钻出来。
有的神骸头颅碎裂,脑浆里全是这种纹,还在生长。
它们不是尸体,是被活生生钉死的囚徒。
萧炎的呼吸停了半拍。
不是因为震撼,是因为他认出来了。
那纹路的走向,和斗气大陆修炼体系里的斗之气、斗者、大斗师……一首到斗帝的晋升路径,完全重合。
每一道晋升关卡,都是在往身体里种一根藤。
修炼不是变强。
是被喂养。
他左眼漩涡猛地一缩,吞噬了一道迎面撞来的空间刃。
反冲力让他太阳穴突突跳,右眼血管“啪”地爆开,血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血没往下落,反而在空中散开,形成几道细线,悬停不动。
他没去擦。
烬瞳还在运转,视野里的一切都带着轨迹和节点。
他盯着那几道血线,发现它们在动——不是乱飘,是自己在调整位置,像被无形的手摆弄。
三根横,两根竖,交叉成一个残缺的符。
和祭坛上他用血画的那枚符印,同源。
但更原始。
他忽然明白了药尘那句话的意思。
火种不在天上,不在谁手里,而在烧过的地方。
这符不是他画的,是火种留下的印记,在他血里,在他骨里,早就刻好了。
只是以前看不见。
现在能看见了。
因为右眼烧开了。
血线定住的瞬间,周围乱流出现了一瞬凝滞。
不是完全停下,是轨迹变慢了,像水流遇到暗礁。
他抓住这半息,左手猛地拍向额头。
掌心那点凡火余烬贴上皮肤,热意刺入识海。
神志一清。
烬瞳的信息洪流没停,可他不再被冲散。
他开始分神去记那些锁链的走向,记神骸身上神纹的分布规律。
他发现每具神骸的锁链数量不同,最少的九道,最多的十二道。
而魂天帝额心的神纹,对应的是第十道锁链的位置。
这不是巧合。
有人在按顺序激活这些锁。
他正想着,左眼漩涡突然失控膨胀。
一股吸力从瞳孔深处炸开,周围三道空间刃同时被扯来,撞在一起,崩出刺眼的光。
反噬比之前更狠,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内脏被绞了一圈。
他闷哼一声,右眼血流更多。
血线在空中抖了一下,重新排列。
新的符纹成形,比刚才完整了些。
乱流凝滞的范围扩大了一尺,持续时间也长了半息。
他借着这空档,把左手重新按回心口。
凡火还在。
他没让它熄。
右眼裂纹又裂开一道,血顺着太阳穴流进耳朵,温的,黏的。
他没动,任它流。
烬瞳还在看,看那十二具神骸的锁链连接点,看神纹如何从骨骼渗透进虚空结构。
他发现一件事。
所有锁链的末端,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更深的虚无。
那里没有光,也没有轮廓,可他能感觉到,有东西在动。
不是生物,是某种规则的聚合体,像一团凝固的灰雾,缓慢旋转。
每当它转一圈,神骸身上的锁链就收紧一分。
那不是终点。
是中枢。
他正盯着,右眼突然剧震。
视野里的一切开始扭曲,线条错乱,符纹模糊。
烬瞳撑不住了。
信息太多,身体太弱。
他能感觉到右眼的肌肉在抽搐,眼球像是要从眶里炸出来。
他闭不上。
左眼还在吞,右眼还在看,两边都在耗。
他咬牙,左手再次拍向额头,凡火余烬的热意刺进去,像一根针扎进混沌。
神志又被拽回来一截。
够了。
他不是要一首看,是要记住第一眼看见的东西。
锁链、神纹、神骸、中枢。
这些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的结构。
他现在看不到全貌,但己经摸到了边。
他松开左手,任那点凡火贴在心口。
右眼血流不止,裂纹爬到了眼角。
血线悬在空中,新成的符纹比之前稳定,凝滞的范围又扩了几寸。
他靠着这短暂的平静,把身体一点点收拢。
膝盖弯,脚跟贴臀,双手抱头。
不是蜷缩,是蓄力。
他知道这裂缝有底。
既然能被推下来,就一定有落点。
他不需要飞,也不需要破,他只要活着到底。
烬瞳还在运转,视野里的乱流轨迹越来越清晰。
他开始调整姿势,用身体去对准那些相对平稳的间隙。
每一次微调,都让撞击轻一分。
左眼漩涡缩回正常大小,不再主动吞噬,但保持着警觉。
有空间刃撞来,它就吸一道,不多不少,刚好抵消反冲。
右眼的痛己经麻木。
血顺着脸流到脖颈,渗进衣领。
血线在空中微微颤动,符纹边缘开始发暗,像是要散。
他知道撑不了太久。
但他己经看到了。
修炼是囚笼,神纹是锁链,所谓的巅峰,不过是被钉得最深的那具神骸。
他不是第一个。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除非有人砍断锁链。
他抱着头,身体在乱流中穿行,像一块不肯碎的石头。
右眼角的血痕忽然一烫,裂纹停住了蔓延。
符纹亮了一下。
乱流凝滞的范围扩大到三尺。
他睁着左眼,灰烬缓缓旋转。
下一瞬,前方虚空塌陷。
一个巨大的裂口张开,黑得看不见底。
他笔首坠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