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芙探出小脑袋，往里看。
院中植被繁多，却遮不住跪在当中那个肥大的于管事。
他偷偷瞥了一眼躺在檐下的大黄，一旁还站着一位看似兽医的小老头。
小老头给大黄灌了些水，又下了猛药，最终还是朝方谦摇了摇头。
方谦坐在椅子上，五十有六的年纪，两鬓斑白，本就哀痛的神色更显了几分沧桑。
方谦对方管家说道：“去把商玄押来。”
方管家领命带了四个小厮离开后。
他看了刚刚进来的方梨儿一眼，掀了掀眼皮，并未搭理她。
方梨儿也知道方谦正在气头上，敛起平日里的刁蛮，悄悄站在一旁。
方谦闭着眼沉声问道，“你带大黄去了哪里？”
方梨儿没了往日的跋扈，小声道：“我就是想带它……给，给学堂里的姐妹们看看，结果它就跑了，谁曾想跑到厨房去了。”
魏舒宜顿时就不高兴了，怎么还把她也拉下水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待会儿方大人问起来，她可不承认。
厨房于管事哪敢往方梨儿身上推卸责任，立刻说道：“是商玄，小人敢确定就是商玄！那小子平日不说话，看着就是阴毒之人。”
方梨儿不知道商玄是哪个奴才，但既然厨房于管事说了，反正不过是个奴才，也跟着说道：“那个狗奴才真该死。”
叶芙轻轻皱了眉。
不一会儿方管家带着的四个小厮，抬着一副竹架小跑来，竹架上躺着嘴唇发黑，双眼紧闭的商玄。
叶芙搂着书袋的手一紧，他也中毒了！
这下就连厨房于管事和方梨儿都傻了眼。
厨房于管事一身肥膘都跟着颤了起来，豆大的汗珠滑进眼角，辣得他睁不开眼，袖子擦了一遍又一遍。
与此同时一位郎中，背着药箱赶来，向管家询问了情况后，走向商玄，几针下去，又灌了些汤药，这才起身，跟一旁兽医沟通后，回道：
“府台大人，此人中毒与大黄所中之毒一致，老鼠药，老夫已经给他解毒，若情况好，一会儿应该便能醒来。”
方谦眼皮都未抬，“他能救，大黄为何已经死了？”
郎中姓黄，叶芙也认识，是方宅常用的郎中，他开口解释道：“大黄活动量大，加快毒素吸收，这小子连日来滴水未进，一直未动，加上食量并不多，所以才捡了半条命。”
魏舒宜拿帕子沾了沾没有眼泪的眼睛，她掩住口鼻，看着商玄一副嫌恶模样，轻声道：“这奴才倒是幸运，只可惜了大黄。”
厨房于管事，抖如筛糠，大黄的命金贵，他怎会不知，刚刚只是一时手贱，厌烦商玄那小子，才倒进大黄盆里。
他现在悔恨至极，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跳起来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方管家此时来报：“老爷，商玄醒了。”
厨房于管事立刻先发制人，说道：“商玄你为何毒害大黄？”
商玄虽醒，却眼神迷茫，身体更是支不起来，嘴皮干的厉害，虚弱的张了张嘴。
方管家非常有眼色，几步过去，蹲下细听，这才回来复述，“老爷，他说他并不知情。”
厨房于管事喊冤：“小人就是拿他的饭喂了大黄，老爷明鉴，小人岂敢去害大黄？”
方谦睨了胖子一眼，冷声道：“这小子一连饿了这么多天，饭都吃不上，还有心思给狗下毒？况毒药又从何而来？”
言下之意，若有钱买毒药，不买点吃食裹腹？
厨房于管事早已在肚子里想好了一切，“老爷，老爷啊，小人万万不敢，小人在府上多少是个管事，托老爷的福，过得好，没必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商玄不一样啊，他整日活受罪，难免活不下去了，就拉大黄垫了背，还能陷害小人。”
方梨儿点点头，“似有几分道理。”
“有些恶奴心黑，若是这样，还真不敢轻饶他。”魏舒宜站在了方梨儿这边。
魏舒萍瞥了她一眼，“话多。”
魏舒宜抿了抿嘴，不敢再多话。
方谦眼风扫向半死不活的商玄，只见少年嘴皮干裂，气若游丝。
“去叫厨房的人过来对峙。”
叶芙心一紧，方谦惯是个多疑的，加上她们又在一旁敲边鼓，纵使是方谦也要多一层疑惑。
她立刻大着胆子，对于管事道：“既然垫背为何不直接拉你垫背，还害了狗再来冤枉你？岂不奇怪？”
于管事急的瞪眼，“我怎么知道他为何如此？”
魏舒萍惊讶地看着叶芙，她平日乖巧和顺，此刻竟能说出这番话，属实让人意外。
叶芙感受到魏舒萍的惊讶，没在说话，刚刚那句已经足矣。
不多时，院门口进来一个男人，腰间还系着围裙，跪下来说道：“老爷，最近几日闹耗子，于管事给耗子下过药，此事恐是一时大意……”
他话未说完。
于管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男人，”万式开！”
他立刻转头伏在地上，拼命磕头，“老爷，老爷明察，小人不敢，他陷害小人。”
方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方管家便立刻会意，倒了杯滚烫的茶水，递给商玄。
商玄不管茶水烫，如牛饮一般将茶水灌下，只见他双眼通红。
这股狠厉并非一般人所能及，他也才十六岁……
方谦摆了摆手，“拖下去，三十大板，丢出府去。”
方管家立刻挥了几个小厮过来，将还未说完话的厨房于管事拖了出去。
厨房于管事到死都不会知道，在方谦这种老狐狸看来，一个如此想活下去的人，又怎会害自己呢？
方谦揉了揉眉心，起身进屋前，指了指愣在一旁的方梨儿，“十竹条，抄佛经一百遍，长长记性。”
方梨儿眼泪立刻便流了下来，却硬生生咬住唇没敢哼出一声。
婆子带着方梨儿离开，毕竟是千金之躯，不可扫了颜面。
方管家招呼着小厮，“把人抬走，剩下人都散了，小姐们也都各自回学堂。”
方管家对一旁小厮道：“看着点，我去厨房安排一下新管事，主子们的下午茶点不敢耽搁了。”
说完便匆匆出来，往大厨房走。
几位小姐乖乖回了学堂。
而那几个小厮瞧了一眼地上的商玄，下人房远，都不愿意出力。
几人一合计，将他抬出院子外，便把人撂下，各自离开。
商玄被扔在地上，他尝试几次艰难爬起，一双漆黑的眼睛又一次对上那双圆圆的樱粉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