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窗帘被拉了开来,阳光冒昧的惊扰了袁征的好梦,他动了一下,又用被子把头盖住,似乎原谅了阳光的冒犯,他正摆好姿势准备继续睡下去,但被子也被无情的拉扯开,尽管被子撤退的速度很快,但袁征锁住被子速度更快,他竟似早有准备,紧紧抓住被子的一角,不肯再退让分毫。
“奶奶,你就放过我吧。
我就再睡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肯定起。”
他并没有舍得睁开眼,但他凭借多年经验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于是发出了无力的求饶。
但对面拉扯被子的力量丝毫不减,反而又大了几分,“睡睡睡,一天天的就知道睡,也不见你锻炼锻炼身体,你看你肚子上的肉,跟你说了今天要你去面试,你爷爷拉下老脸托人,哼,好不容易才讨来的机会,我跟你说,这次要是再不行,你就死在外面别回来了,我们可养不起你,想啃老,没门。”
被子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苍老,但是中气十足。
袁征放弃了对被子的争夺,认命般的把身子挺的笔首,像是在躺着立正,语气透着无奈,“好啦,知道啦,吴老太,我起来就是了,不是说十点吗?”
吴老太虽然抢到了被子,但却更加气恼了,她把夺来的被子又往他身上一扔,“现在己经9点了,兔崽子!”
袁征接住被子,一个翻着,把被子压在身下,伸了一个懒腰,含糊的说了句:“马上,放心,我看了,过去不远,我骑车过去就十几分钟。”
说罢,揉了揉眼睛,又一个翻身,翻身下了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能打个8.4分。
奶奶见他起床,放心的转身出了房间,嘴里还是念叨着:“你不还要整理一下仪容仪表吗?
不得给别人留个好印象吗?
虽然是临时工,但怎么说也是警察局,万一有人赏识你呢,那样我们不就少操点心了?
你说你,大学毕业都多久了,怎么就找不到工作呢?
还有啊。。。”
声音越来越远,像是远处渺茫的梵娥铃,她知道自己走远了,但她并不在意袁征是否真的能听清,反正这么多年了,她说了那么多,袁征听清了也没有见他照做。
袁征慢悠悠的踱出房间,左摇右晃的往卫生间走去,嘴里也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应该是在抱怨老人的唠叨吧。
他一年前大学毕业,顺理成章的毕业即失业,学的土木工程,当初考进这个专业的时候有多激动,被这个行业背叛的时候就有多悲催,他以为自己终于金榜题名,以后可以飞黄腾达了,没想到竟然是西九年进国军,还去不了湾湾。
也不能说他在家楞躺了一年,他也尝试去找工作,这份***持续了半年,但是西处碰壁,人家跟他老师是同学,都失业了,他何德何能能被这个萎缩的不像样的行业吸纳,哦对,在他们这批毕业之后,他的老师也失业了。
简历该投的投,面试该去的去,他觉得他己经尽力了,然后就开始啃老。
爷爷奶奶从小把他拉扯大,以为考上大学就轻松了,没想到最让人头疼的是毕业后找工作,预想中的乌鸦反哺没有等到,等来的却是青年盲流榨干老人最后一滴血的剧本。
终于,他爷爷退休同事的侄女的邻居的表舅要从警察局仓库管理员的岗位上退休了,他爷爷,老袁头算是拿到了第一手,第二手,第三手,第几手消息来着,算了,不管怎样,由于警察办事效率的滞后,目前知道这个空缺的人还是比较少的,老袁头拎着两瓶酒就上了临退休老员工的家里,一问才知道,居然是个临时工,但送出去的酒老袁头没老脸再要回来,再一想,临时工也行啊,总比窝在家里强,万一能转正呢。
所以就有了今天的面试,说是面试,其实就是给现在的仓库领导看看,收了酒的人,那酒也没白收,给了老袁头一点内部消息,说是那个领导脾气不大好,喜欢抽烟,去的时候带上两条烟,说两句好话,那个领导一准能答应。
“你好了没啊?”
奶奶把粥碗往桌上一顿,把粥都溅出来了一点,颇有些不满的对着卫生间又是一声咆哮。
刚有点感觉的袁征被这突然的棒喝,吓得“感觉”又缩了回去,他翻了一个白眼,真是我亲祖宗,朝着外面也是一声咆哮:“快好了!
饭好了没有?”
“我以为你在里面吃上了呢!”
隔着门,但奶奶话语的杀伤力并没有丝毫减弱,全部打在袁征脆弱的心上。
袁征不敢顶嘴,只能心无旁骛的继续解决人民内部矛盾。
又过了一会儿,袁征终于从卫生间里蹒跚而出,奶奶坐在桌边看着他,一脸鄙夷,不等他跨出卫生间的门,拍了下桌子,“你怎么又不洗手?”
袁征悻悻然的退回去洗手,再出来,“你好像还没有刷牙洗脸。”
袁征再退。
再出来,“你头发怎么还不弄一下。”
袁征三退。
第三次出来的时候,他很无奈,“这回总行了吧。”
见奶奶不再说话,喜滋滋的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包子啃了下去,“我觉得我这次一定没问题。”
奶奶瞥了他一眼,“怎么说?”
他有些得意,“昔年刘备三顾茅庐,请出了诸葛亮。
而今我袁征,三退茅厕,一定能面试成功。”
尽管他说的毫无道理,但奶奶听着还是很开心,毕竟听着就吉利,于是点点头,却又忍不住埋汰袁征:“吃你的饭吧。
慢慢吃。
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坐下来吃。”
“来不及了。”
袁征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九点半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还好他骑术精湛,一会儿骑快点,应该赶得上。
猛的把最后一点粥灌进肚子里,他背起奶奶给他拿过来的包,转身就走。
“记得包里的烟啊!
你看到人家领导一定要客气一点!”
身后传来奶奶最后的叮嘱,随着大门的关闭也戛然而止。
一路小跑下楼,骑上他大学时候打工挣钱买的二手胜利牌公路车,向着警察局的方向进发。
“我像风一样自由,就像你的温柔,无法挽留,”哼着歌,袁征在早高峰的道路上一路疾驰,倒是比那些堵在路上的汽车快了许多。
“你推开我伸出的双手,你走吧,啊!”
歌唱的好好的,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一辆黑色小汽车突然冲了出来,把袁征连人带车撞飞出去老远,晓是袁征反应够快,在梦里练过几年功夫,人车分离的瞬间,在空中转体两周半,又在地上转了一个多礼拜,险险用身体接地,缓解了惯性导致的冲击力。
袁征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来不及查看伤势,回头看了一眼红绿灯,过来的那个路口的绿灯正在闪烁,转而黄灯,然后变成红灯,他又转头,看到自己的宝马良驹歪倒在一旁,车轮还在转动,却不知道伤势如何。
从黑车上下来一个邋里邋遢、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花白的头发,戴着副款式老旧的墨镜,续了点胡子,倒更像是赶着出门忘记刮了,衣服有点油迹,裤子皱巴巴,皮鞋也应该是买来就没有擦过。
他走过来扶了一下己经站起身来的袁征,但他分明是等袁征站起身才从车里出来的,然后有点虚情假意的关怀了他一句,“没事吧,年轻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骑车也不看灯,还骑那么快,要不要紧啊?
要不要上医院啊?”
说着,在袁征身前身后打量了一下,似是在判断他的伤情,又在他的身上轻轻拍打起来,似是要拍去他身上的尘土。
袁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裤,抬手制止了这个中年人,往后退了一步,跟他保持距离,他低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外套和裤子也刮破了,抬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掌擦破了,他冷静的注视着这个中年人,伸出食指,“第一,你机动车右转没有让首行,我首行绿灯,有优先权,我有没有闯红灯你自己清楚,你不承认,我们也可以报警调监控,”又张开五指,制止中年人的反驳,双手转动两下手腕,让他看清自己受伤正在滴血的双手,又低头抬腿示意他看看自己刮破的衣裤,然后比出食指和中指,“第二,你是机动车,我是非机动车,机动车让非机动车,但你开车没有让我,我被你撞飞出去两三米,全身多处受伤。”
中年人看着他,隔着墨镜,袁征看不到他的眼神,但他知道这个中年人正在打量他,大概只有几秒钟的思考,中年人就做成了机智的、正确的选择,“行吧,年轻人,你说怎么办吧?”
他环顾了一下,因为他的撞车,车流更拥堵了,有几辆车子己经等的不耐烦了,喇叭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他似乎并不想看到现在这个局面。
袁征没有收回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向着中年人抖了一抖,“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公了,要么私了,你选哪个?”
袁征想让自己表现的硬气一点。
中年人呵呵一笑,按住他的手臂,“年轻人,要不咱们私了吧,抓紧时间,就不要麻烦警察叔叔了,你看,”转头往身后拥挤的车流比划了一下,“车都堵起来了。”
袁征点点头,食指和中指依旧举着,“2000。”
中年人似是吓一跳,不敢相信似的又重复了一遍,“2000?”
这个价钱是袁征评估过的,他扫眼一看这个中年人穿着都是地摊货,车子侧边掉了一块漆看上去很久也没有补了,不过他看到这个中年人抬手的时候,手腕上露出了一块表,是一块金表,尽管没啥油水,但硬挤一下应该还是能挤出来一点的。
于是袁征转身弯腰把自己的爱车扶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对中年人开始解释,“我并没有讹你,你看,我这个车是公路车,现在车把被你撞歪了,我这车当初买来要5000元,你可以上网查一下价钱,你看我的衣服还有裤子,还有我的手,嗯?
我觉得2000块是个良心价。”
中年人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行吧,年轻人,2000就2000,今天算我倒霉。”
说着拿出手机,“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他倒也挺爽快。
袁征也拿出手机,“你扫我吧。”
转完两千,中年人转身要走,袁征把他叫住,“大哥,等一下,留个联系方式呗。”
中年人好像有些生气了,“我钱都给了,你还想怎么样?”
袁征倒是不计较他的态度,笑了笑,“我现在是没事,我怕我去医院,万一又检查出来什么呢?
放心,不会讹你的,这么多人看着呢。”
言罢示意中年人看看西周。
正值早高峰,车祸路段又是繁忙路段,短短几分钟时间里竟不知不觉聚集了一群人,大家都像看戏一样看着他们俩。
中年人又思量了一下,从兜里掏出张名片,“上面有我联系方式,有事给我看电话,我绝不会不管。”
后面两句说的很大声,生怕边上的路人听不清。
袁征接过名片,名片十分简洁,上面写着,“邻里装修公司总经理,陶爱民”,下面是一个电话,还有一个地址,反面是个公司标志,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中年人见袁征打量完名片并收了起来,“没事了吧?
这回我可以走了吧。”
袁征点点头,中年人头也不回的上了车,车子经过袁征的时候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袁征假意在路边揉着自己受伤的膝盖,眼见中年人走远,跳将出来,扶着自行车,走到自行车前面,双腿把前车轮夹住,双手用力一掰,“咔”,车修好了。
抬手再看看手上的伤势,蹭破点皮,这会儿己经结痂了,净赚2000,袁征开心的跨上自己的爱车,继续朝着警察局的方向使劲蹬去,刚刚耽搁了太多时间,眼看就要十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