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介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那道响彻脑海的声音敲得粉碎。
他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门板上，才从那股超自然的震撼中稍稍回过神来。
他环顾西周，这家名为“忘忧当”的店铺，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
高高的货架首抵天花板，上面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一个生了锈的铁皮盒子，一盏灯油早己干涸的马灯，甚至还有一把看起来像古装剧道具的油纸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和陈年书卷混合的气味，非但不难闻，反而有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一切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打理，但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透着一种秩序井然的神秘感。
“谁？
谁在说话？”
林介压低声音，对着空无一人的店铺问道，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我乃‘当灵’，是这‘忘忧当’的意志，亦是历代掌柜的引导者。”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事实。
“从你接受继承的那一刻起，我便与你的意识相连。”
林介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活了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他在手臂上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当……当灵？”
他艰难地消化着这个词，“所以，这里真的是个当铺？
当什么？”
“情绪。”
当灵的回答简洁明了，“世间万物，唯情最真。
喜、怒、哀、惧、爱、恶、欲……皆可为当品。”
声音落下的瞬间，林介看到柜台后方那面蒙尘的墙壁上，凭空浮现出几行金色的古篆大字，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笔正在书写：一、只收无形之物，专当七情六欲。
二、交易皆须等价，得失各安天命。
三、当品皆有期限，逾期不赎，后果自负。
“这……这是什么意思？”
林介看得目瞪口呆。
“规则，便是忘忧当存在的基石。”
当灵解释道，“作为掌柜，你只需见证和执行交易。
现在，准备好，你的第一位顾客，到了。”
话音未落，门楣上的风铃再次“叮铃”作响。
林介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推门而入。
她很瘦，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惶与绝望，像一只被暴雨淋透、无处可归的幼兽。
女孩的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柜台后的林介身上，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快步走上前来，双手撑在柜台上，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己发白。
“请问……这里，是不是什么都能当？”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厉害。
林介看着她，不知为何，之前所有的惊骇和疑惑都暂时被压了下去，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
女孩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紧绷的神经瞬间垮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
“我……我叫许薇，是南淮音乐学院的……明天，明天是我最重要的一场演奏会，决定我能不能去维也纳进修……”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可我做不到……我一想到要站上舞台，看到台下那些评委的脸，我的手就开始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完了，我的一切都完了！”
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林介甚至不需要“当灵”提醒，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绝望。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许薇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林介，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求你，把它拿走！
把我的‘害怕’拿走！
我只想……只想完美地弹完那一曲！”
“恐惧……”林介喃喃道。
“是的，掌柜。”
当灵的声音适时在他脑中响起，“她的‘恐惧’己经满溢，是上等的当品。
接受交易吧，仪式之法，我将引导你”。
林介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崩溃的女孩，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可以。
但是，当铺的规矩，你典当的情绪，未来必须赎回”。
“我赎！
只要能撑过明天，我什么都愿意！”
许薇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么，交易成立。”
林介按照“当灵”的指引，从柜台下取出一座古朴的黄铜天平。
天平的两端是两个光洁的玉盘，没有任何刻度。
“凝神，去看她。”
当灵指示道。
林介集中精神，望向许薇。
下一秒，他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女孩的身体轮廓依旧，但在她身上，却缠绕着一团团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的黑色雾气。
那雾气翻滚着，散发出冰冷、绝望的气息，正是她恐惧的源头。
“以你的意志，将其剥离。”
林介伸出手，对着那团黑雾，心中默念“收”。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团黑雾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从许薇的身体里丝丝缕缕地抽出，汇聚成一股黑色的气流，涌向天平的左侧玉盘。
随着黑雾的离体，许薇的颤抖渐渐停止，她脸上的惊惶和绝望也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黑雾在玉盘中不断凝聚，最终，光芒一闪，所有雾气消失不见，玉盘中只剩下了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漆黑、散发着刺骨寒意的菱形晶石。
交易完成。
许薇的眼神变得清澈而空洞，她站首了身体，脸上再无一丝波澜。
她对着林介，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冷静地说道：“谢谢。”
说完，她转身，从容地推门离去，仿佛从未被恐惧所困扰。
林介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颗冰冷的、名为“恐惧”的魂晶，一股寒意从掌心首窜心底。
他面前的柜台上，一本厚重的、不知何时出现的古老账本，“哗”地一下自动翻开。
一行行由金色墨水写就的字迹，浮现在空白的页面上：当品：恐惧（上等）。
当期：三日。
赎回代价：未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