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窝从村北搬到村南，七八岁的崔莉勉强具备基础的生活自理能力，迁址的次数已经能和孟母媲美了。
“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这次趁我在明天放学帮你搬到楼上住。”
密码锁的装置也是蒋宴礼请人安装，崔莉的家是村里唯一装了防盗门的屋子，外围的墙重新刷成白漆，更别提家里的装潢，在他能力范围内选她喜欢的风格。
起初，崔莉会思考，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对陌生人有无穷的好吗？
时间长了，思考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也许他就是付出型人格呢？
她就像蚌壳里令人觊觎的珍珠，他用心血浇灌养大了她，不说回报，她也只当他不需要。
等光鲜亮丽的人把她从他手里接走，届时，她会好好感谢他的。
“比起我睡过的垃圾场，这儿挺好啊，没有人骚扰，连外卖员都找不到的地方有什么不安全的。”
崔莉坐在门口的小猪矮凳，绞着头发看蒋宴礼给她换鞋。
“挺好?”
脱掉她二十块一双的羊毛袜子，蒋宴礼狠捏一下她莹白细嫩的脚，触感绵软，像固体牛奶。
门口摆放杂乱无章的鞋架，临走时特意给她写好标签，什么鞋放在什么位置。
再看看狭小的客厅，抱枕扔在地板，茶几全是他买的零食，角落堆满待拆的快递……
简直能用不堪入目形容。
“别捏，痒。”崔莉嘟嘴不满。
他离开的时间前所未有的久，上演过无数次的接触，开始陌生、别扭了。
蒋宴礼手心一空，挑眉：“莉莉不识字还是就想和我对着干？我有没有教过你该怎么一个人生活？被你住的有家的样子吗？”
还真是…没有他不行啊。
崔莉赤着脚往客厅蹦：“我本来就没家，要什么家的样子。”地板冰凉细腻，稀释了脚心那抹不适。
她把校服外套唰一下脱掉，顺手甩到地上，书包里掏出练习册和错题本，佯装好学地跪在茶几旁埋头苦思。
“莉莉害怕？”
蒋宴礼原地站了几秒，捡起外套挂好，打开空调，捞起沙发的毛毯披在只穿件小吊带的女孩身上。
“害怕吗？莉莉完全可以和哥哥倾诉任何事情。”
“不怕。我就是不想离开这。”
崔莉边解方程边说，“住了这么多年都有感情了，再说万一蒋阿姨康复后又想念小楼的惬意呢？到时候打开门看见我在你家，怀疑我跟你有不正当的关系怎么办？”
蒋宴礼想让她搬到那幢漂亮的小洋楼，提过好几次，崔莉没答应。
“这里只有一张床，搬到那我给你找个保姆行不？”蒋宴礼不太懂她如此执着的原因。
她应该是全心全意倚仗着他、为了生活品质向他低无数次头。
“妈妈也很开明的。”他骨节分明的手顺着女生的脊背滑落，意为安抚，狭小窒息的房屋，吊灯瓦数低，映在他苍白修长的手指。
“你不懂，不要再说了。”
“你可以让我懂。”
崔莉不再说话，蒋宴礼犯倔的时候她会沉默。
英语老师说“silence”可以意味反抗，它和通俗的愤怒不同，代表柔软却不容置疑的抗拒。
就是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效果——崔莉屡试不爽。
察觉到男生的目光随着她胡乱解题的笔尖游离，崔莉心乱如麻，数字像天文，看不懂。
换了本语文练习册，写了几个字，只听男生淡淡开口：“不想写就去睡觉。”
就等这句话了，今天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再学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喝过热牛奶，崔莉和蒋宴礼先后在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浴室里洗过澡，白色廉价的浴帘后，纤细的身形如妖魅纯洁的幽灵，影影绰绰。
蒋宴礼眼里只有崔莉的错题本。
“我好了，哥哥去吧。热水可能不够了。”
热水器年头久了，以前他俩一起住的话，都是错开时间洗。
“没关系，凉水澡哥哥也洗了那么多年。”
蒋宴礼脱掉卫衣，黑色背心是崔莉买的拼多多款，穿在他身上却显得精贵，肩颈线条蓬勃有力量，和她最近看过的某部动漫男主的好身材几乎没区别。
吹风机插上电，冲女孩招手，“先帮你吹头发。”
头发吹干也到了十一点，崔莉困了，等蒋宴礼进去冲澡，她扯过床头被标注满知识要点的错题本。
天生比高考竞争对手多个优势——她有去年S市理科状元的倾囊相授。
放在家教市场，蒋宴礼的一小时值一千。
原木纸浆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道，崔莉把本子贴在面颊，浅浅地闻着。浴室水声淅淅沥沥，外面好像也下雨了。
她看过去一眼，下床拿了床新被褥。
她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异常炙热的东西向她贴过来，眼睛都没睁开，她抱怨：“不是拿了新被子？不要挤我啦……”
那男声缥缈低沉：“哥哥想你。”还说了什么，崔莉只听到“骗子”两个音节。
梦中离去的身影突然转身，崔莉失落的心随着五颜六色的气球飞往天空。
“好吧，最后一次。”下次不许再抱了。
……
蒋宴礼送她到学校，319公交车挤满莲花的学生，崔莉顶着全车的目光，半个身子都被蒋宴礼困在怀里。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蒋宴礼想送她进教室。
“糟糕。”崔莉突然瞪大眼睛，“我好像没煤气灶的关火，要麻烦哥哥回去看一眼，家被烧了我也不活了。”
“……”
知道她大概率说的是假话，怕他进学校和老师打听她的学习情况罢了。
蒋宴礼掐了把她的脸，“欠打。”把包子豆浆塞她手里，眉眼温和，“去吧，好好听课。”
目送她离开，他插兜站在那，有种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崔莉忽然扭头，没想到他还在看着她：“蒋宴礼，我今晚想吃肯德基！”
微风吹动他额前碎发，不胜他唇边半分轻柔：“说了今天不走。”
来来往往的学生还以为穿越了，两个月没见这对青梅竹马同时出现在校门口。有教师和蒋宴礼热情打招呼，问他大学自由吗？
蒋宴礼手里把玩着从崔莉书包翻出来的打火机：“难说。”
这边，王佳怡不知道从哪一溜烟出现，挎住崔莉胳膊肘，两人会面。
“怎么回事？蒋学长放假啦？我刚看到小强在和他聊天。”
崔莉咬着包子，目光掠过被众星捧月的男生：“不知道。快走，要上课了。”
“……”
王佳怡被她揪着后领子进了校门，反应过来匪夷所思，“你是说，你都不知道他是请假还是放假才回来的？”
“我又没问，怎么会知道。”她理所当然。
王佳怡一副雷劈了的表情：“那，那你为什么不问？”
“问了有钱吗？”
王佳怡抱拳：“佩服，佩服。还得是你，这境界我修炼几辈子都赶不上。”
上课铃响起，死气沉沉的朗读声从各栋教学楼传出——独属于学生时代的经文。
王佳怡是崔莉同桌，念经时忽然戳了戳她手肘。
“我觉得有，而且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