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往南山的路开工第三日,黑风口的碎石坡上己是人声鼎沸。
村民们用木筐背石、以夯土筑墙,秦武则领着二十多个壮丁在旁操练 —— 他把木棍削成长矛的模样,教众人列 “鱼鳞阵”,说是等铁矿开了,有了真刀真枪,就能派上用场。
陈砚正蹲在干河床旁画渠线,忽然听见下游传来 “叮叮当当” 的打铁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河边的老槐树下,搭着个简陋的铁匠炉,青烟裹着火星往上飘,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正抡着铁锤,在铁砧上敲打一块红热的铁块。
“这地方怎么会有铁匠?”
陈砚心里纳闷,起身往那边走。
走近了才看清,汉子约莫三十岁,脸上沾着黑灰,额角有块月牙形的疤,铁锤落下的力道极稳,每一下都让铁块往 “刀形” 更近一分。
“老乡,你这是在铸刀?”
陈砚开口问道。
汉子停下锤,用铁钳夹着铁块放进冷水里,“滋啦” 一声冒起白雾。
他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点警惕:“你们是这附近的村民?”
“我叫陈砚,就住在北边的村子。”
陈砚指了指黑风口的方向,“我们在修往南山的路,要去开铁矿。
看你这铸刀的手艺,像是内行。”
汉子听到 “铁矿” 二字,眼神动了动,放下铁锤:“我叫苏越,原是董卓军中的铸兵吏。
去年董卓把好铁都运去洛阳铸铜马,我不愿跟着糟蹋材料,就带着工具逃出来了。”
他拿起铁砧上的半成品刀,“这刀用的是普通生铁,要是有铁矿砂,能铸出比这好十倍的刀。”
陈砚眼睛一亮:“我们正愁有铁矿没好铁匠!
苏大哥,你要是愿意,就跟我们回村,矿里采出的铁砂,任你用,我们只盼着能铸出护家的刀。”
苏越盯着陈砚看了片刻,又往黑风口的方向望了望,看见秦武正领着壮丁操练,忽然笑了:“我在军中时,见过不少想当将军的,却没见过想护着村民开矿的。
行,我跟你走 —— 但我有个条件,铸出的刀,得先给最能打的人用,不能糟蹋了我的手艺。”
两人正说着,二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阿砚!
不好了!
村里的粮仓漏雨,好几袋麦子都潮了!”
陈砚心里一紧,刚要往回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声:“漏雨的话,得先把粮仓的顶改成‘人字形’,再用茅草和黄泥糊严实,不然下次下雨还得漏。”
陈砚回头,看见一个穿青布襦裙的女子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草药。
女子约莫二十岁,梳着双鬟,脸上很干净,眼神清亮,不像普通农户家的姑娘。
“姑娘认识你?”
陈砚看向苏越。
苏越挠了挠头:“这是我妹子苏湄,懂点草药,也会些庄稼活。
我们兄妹俩一路逃过来的。”
苏湄走上前,从竹篮里拿出一张叠着的麻纸,展开来竟是张粮仓的草图,上面用炭笔标着 “立柱横梁屋顶坡度” 的位置:“我爹以前是郡里的仓曹吏,教过我怎么修粮仓。
你们村的粮仓要是老房,立柱肯定受潮了,得先换几根新木柱,再修屋顶。”
陈砚看着草图上规整的线条,又看了看苏湄笃定的眼神,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苏姑娘,那就麻烦你跟我们回村,帮着修粮仓。
以后村里的粮食管理,也盼着你多指点。”
苏湄点头:“我跟我哥走,只要能有个安稳地方住,帮着管粮仓不算啥。”
一行人往回走时,苏越忽然想起什么,折返铁匠炉旁,把埋在地下的一个铁盒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黑色的矿石:“这是我之前在南山采的‘墨铁砂’,比普通铁砂更韧,留着以后铸刀用。”
回到村里时,老栓爷正领着几个村民在粮仓前急得转圈,看见陈砚带着苏越兄妹回来,连忙迎上来:“阿砚,这麦子要是坏了,咱们往后开矿就没粮吃了!”
苏湄没多说话,先走进粮仓里看了一圈,出来后指着屋顶:“这顶是‘平顶’,雨水积在上面渗得快。
你们去砍些松木,把顶改成‘人字形’,再找些干茅草,混着黄泥铺在上面,保证不漏雨。”
她又指着粮仓的柱子,“这几根柱子底部都烂了,得换成新的,不然粮仓会塌。”
村民们听她讲得有条理,赶紧按她说的去做。
苏越则跟着陈砚去了临时搭的棚子,把工具摆出来,又让村民挑了些粗铁,开始熔铁试铸。
秦武听说来了个懂铸刀的,特意过来瞧,看见苏越把铁砂和木炭按比例混在一起,放进熔炉里,忍不住赞道:“这是‘灌钢法’的路子!
我在并州时,见过袁绍的人用这法子铸刀,比普通铁刀锋利多了。”
苏越抬头看了他一眼:“将军识货。
这法子铸出的刀,砍普通铁刀跟砍木头似的。
等铁矿开了,我给你铸一把‘环首刀’,保证你用着顺手。”
傍晚时,粮仓的屋顶修好了,苏湄又领着妇女们把受潮的麦子摊在石板上晾晒,还在旁边架起柴火驱虫。
陈砚看着忙前忙后的苏越兄妹,心里忽然觉得踏实了许多 —— 有秦武练兵,苏越铸刀,苏湄管粮,再加上村民们齐心,这铁矿,这路,一定能成。
晚饭时,苏湄忽然想起什么,对陈砚说:“我今天去采草药时,在西边的山坡上,看见有几匹马的脚印,蹄印比普通马大,像是卢水胡的‘踏雪马’。
你们修路开矿,得多留意那边的动静。”
陈砚和秦武对视一眼,都想起了之前在干河床捡到的马蹄铁。
秦武放下碗,摸出腰间的刀:“看来卢水胡早就盯上这一带了。
苏越,你得尽快铸出刀来;陈砚,路得加快修,咱们得在卢水胡来之前,把矿场的防备做好。”
苏越咬了口饼,点头道:“最多十天,我先铸出二十把刀来,让兄弟们有家伙用。”
夜色又深了,苏越的铁匠炉还亮着,火星裹着青烟飘向夜空,和石羊河上的星光映在一起。
陈砚坐在渠坝上,手里攥着苏越给的一小块墨铁砂,比普通铁砂重些,也更黑亮。
他知道,苏越兄妹的到来,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 往后要面对的,不光是修路人、开铁矿,还有暗处的卢水胡,以及更远处的豪强和官府,但只要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这条路,就一定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