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A大校园论坛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悄悄飘起一个帖子。
报！
冰山疑似融化前兆？
有人目击周凛出现在西区艺术楼画展！
帖子内容语焉不详，只说了大概时间地点，连张模糊的照片都没有，下面回复寥寥，大多是不信。
“楼主眼花了吧？
周凛去画展？
他还不如去健身房撸铁更可信。”
“+1，估计是陪王磊去的，工具人实锤。”
“散了吧散了吧，周凛要是能对艺术感兴趣，我都能考上A大美院了。”
流言蜚语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漾开几圈涟漪便迅速沉寂，并未影响到当事人分毫。
体育馆内，周凛依旧是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训练、流汗、用保温杯喝水，对场边堆积的矿泉水视而不见。
只是，若有心人仔细观察，或许会发现，他今天完成一组折返跑后，没有立刻去拿水，而是靠在墙边，微微仰着头，闭着眼，喉结滚动，像是在平复什么，又像是在回味什么。
那深邃的眼眸睁开时，里面似乎比平日多了些难以捉摸的东西。
而另一边的美术学院，苏晚的生活也按部就班。
上课，画画，去图书馆查资料。
只是，那张署名“Z.L.”的速写，被她小心地夹在了一本厚重的画册里，没有给任何人看。
偶尔翻到，指尖拂过那有力的线条，心脏还是会不自觉地快跳两下。
那个沉默的、充满力量感的体育生，像一颗投入她平静心湖的石子，留下了清晰的涟漪。
命运的齿轮，却在一次看似寻常的公共选修课上，再次悄然转动。
周三下午，《中外建筑艺术赏析》，一门以“好拿学分”和“老师不点名”著称的水课。
能容纳两百多人的阶梯教室稀稀拉拉坐了一半人，玩手机的、看小说的、补觉的，比比皆是。
苏晚和室友坐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她正低头翻看着一本关于欧洲哥特式教堂的画册，柔顺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恬静。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教室门口一阵轻微的骚动。
几个高大的男生走了进来，带着一股与教室慵懒氛围格格不入的朝气与热意。
为首的那个，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灰色运动长裤，身姿挺拔，眉眼冷峻，不是周凛又是谁？
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熟人——或者说，是遇见那个让他心烦意乱了好几天的“源头”。
他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那个低头看书的侧影。
今天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的针织衫，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安安静***在那里，像一幅精心描绘的静物画。
周凛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走向教室后排的空位，恰好就在苏晚那一排的斜后方。
他的队友们互相交换着“果然如此”的眼神，嘻嘻哈哈地跟了过去。
王磊更是用胳膊肘撞了周凛一下，压低声音：“可以啊凛哥，还说对人家没意思？
这选修课你都特意挑人家在的来上？”
周凛冷冷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书本（一本崭新的、显然没翻过几次的教材）随意扔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
苏晚也被这动静惊动，从画册中抬起头，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这一望，正好对上斜后方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周凛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苏晚却敏锐地感觉到，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比正常的无意对视要长了那么零点几秒。
她没有像寻常女生那样慌乱地移开视线，而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唇角弯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自然地转回了头。
只有她自己知道，耳根处悄悄漫上了一点热意。
周凛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她那个笑容……太浅了，像羽毛拂过心尖，痒痒的，抓不住，却挥之不去。
上课铃响，老教授慢悠悠地开始讲课，声音平缓得像催眠曲。
教室里的睡意更浓了。
周凛对屏幕上那些古老的石头建筑毫无兴趣，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前方那个浅蓝色的背影上。
看她偶尔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小巧莹润的耳垂；看她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时，那段白皙优美的后颈。
他烦躁地皱了皱眉，从裤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清凉辛辣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却似乎并没能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
课间休息，教室里活跃起来。
苏晚的室友拉着她去洗手间，座位上只剩下她摊开的画册和笔记本。
周凛看着那个空位，眸光微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摸出了一颗薄荷糖，然后站起身，状似随意地向前走去。
经过苏晚的座位时，他的脚步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尽管地面平整无比），高大的身躯微微一个趔趄，右手极其“自然”地按在了苏晚的桌面上，稳住身形。
而那颗包裹着浅绿色糖纸的薄荷糖，就这么“不小心”地从他指缝间滑落，精准地掉在了苏晚摊开的画册旁边。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连停顿都没有，径首走出了后门，仿佛真的只是不小心掉了颗糖。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苏晚和室友回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颗格格不入的薄荷糖。
室友“咦”了一声：“晚晚，你买的糖？”
苏晚看着那颗糖，绿色的糖纸在光下反射着微光。
她想起刚才周凛走出去的背影，以及他经过自己座位时那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
她伸出手，拿起那颗糖。
糖体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他指尖的温度，或者说，是她想象出来的温度。
“不是。”
她轻声说，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糖纸，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道歉？
示好？
还是……单纯的意外？
她拆开糖纸，将那颗清凉的小方块放进嘴里。
瞬间，强烈的薄荷气息首冲头顶，让她精神为之一振，连带那颗有些纷乱的心，似乎也清明了几分。
很提神，也很……特别。
后半节课，苏晚有些心不在焉。
薄荷糖在舌尖慢慢融化，清凉感久久不散。
她甚至能感觉到，斜后方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似乎比之前更灼人了一些。
下课铃终于响起，学生们如同出笼的鸟儿，纷纷起身离开。
周凛和他的队友们也随着人流往外走。
经过苏晚身边时，他依旧目不斜视，仿佛那颗糖真的与他无关。
苏晚收拾好东西，和室友一起走出教室。
在走廊拐角处，她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周凛高大的背影正消失在楼梯口，决绝而利落。
她收回目光，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了那本夹着“Z.L.”速写的画册，轻轻翻开。
看着画上那个属于自己的、却又带着他独特视角的轮廓，再回想嘴里尚未完全散去的薄荷清甜，一个大胆的念头悄然浮现。
他留下了他的“标记”。
那她，是不是也该……有所回应？
苏晚的脚步慢了下来，对室友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忽然想起，有样东西落在画室了。”
……晚上九点，体育馆更衣室己经空无一人。
周凛冲完凉，换上干净的T恤，打开自己的储物柜准备拿东西回家。
然而，当他拿起放在最上面的运动包时，动作却猛地僵住。
在他的包旁边，安静地躺着一本陌生的、略显陈旧的速写本。
不是他的东西。
他的柜子密码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凛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拿起那本速写本，封面是普通的牛皮纸，没有任何标识。
他皱着眉，带着一丝疑虑和不易察觉的紧张，翻开了第一页。
没有预想中的恶作剧或者莫名其妙的内容。
整本速写本，画的几乎都是他。
准确地说，是篮球场上的他。
起跳投篮时绷紧的背部肌肉线条，带球突破时专注凌厉的侧脸，汗水沿着颈项滑落的瞬间，甚至有一次他撩起背心擦汗时，那短暂暴露出的腹肌轮廓……每一笔都精准地抓住了动态中的神韵，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显然画者有着极强的观察力和功底。
不是照片般的写实，而是带着一种艺术化的提炼，将他在运动中的力量感、爆发力，甚至那种冷漠专注的神态，都刻画得入木三分。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没有画，只有一行清秀中带着些许洒脱的字迹，与那张“Z.L.”速写的笔触，出自同一人之手：**“周同学，人体素描课，长期缺模特。”
****“考虑一下？”
**周凛握着速写本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盯着那行字，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震惊、困惑，以及一丝被彻底挑起的、极具侵略性的光芒。
她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时候放的？
还有……“人体素描课”？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室里，她拿着炭笔，目光专注地在他身上游走的画面……“砰”的一声闷响，周凛猛地合上了速写本，将它紧紧攥在手里，转身大步离开了更衣室。
走廊昏暗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紧绷的背影里，充满了山雨欲来的风暴气息。
（第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