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站在“阳光社区服务中心”的玻璃门前,指尖反复摩挲着包里的镯子。
这是她来东莞七年,第一次走进这种挂着红底黄字招牌的地方——从前她总觉得这些楼里的光,照不进电子厂后门的巷子。
“小满姐!”
苏晴从里面迎出来,白衬衫扎在裤腰里,显得格外利落。
她拽着小满往接待室走,路过公告栏时,小满瞥见一张照片:自己去年在“金色年华”门口发传单的样子,配文是“失足妇女帮扶案例”。
脸被打了马赛克,可她还是认出了那身酒红色旗袍。
“别在意那个。”
苏晴把热茶推到她面前,“张主任是我大学师姐,特别靠谱。”
接待室的空调开得很足。
张主任西十来岁,盘着发髻,桌上摆着盆文竹。
“小林是吧?”
她翻开档案夹,“苏晴跟我说了,你想参加制衣技能培训?”
小满点头,喉头发紧:“我…想攒钱开家小裁缝铺。”
“好志向。”
张主任笑了,递过一张表格,“不过要先做个背景评估,证明你己脱离原行业三个月。
这是规定,你别介意。”
表格摊开在桌上,第一栏是“曾从事行业”。
小满握笔的手首抖——她想起昨晚阿芳堵在楼下,红着眼眶骂她“胳膊肘往外拐”;想起领班阿玲打电话说“陈总生气了,说你不识抬举”;更想起妹妹发来的语音:“姐,我伤口不疼了,你别担心。”
“填吧。”
苏晴轻声说,“我陪你。”
墨迹在纸上洇开。
当写到“家庭住址”时,小满鬼使神差地填了老家祠堂旁的地址,而不是城中村那间月租八百的出租屋。
交表时,张主任意味深长地说:“其实我们更看重行动。
下周有个制衣厂招聘,你要不要试试?”
离开服务中心时,阳光正穿过香樟叶洒在地上。
小满仰头看天,忽然想起第一次来东莞那天,也是这样的阳光,她攥着母亲的梅干菜,以为只要肯吃苦,日子总能熬出头。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阿芳的微信:“今晚十点,‘金色年华’九号房,陈总等你。
你要是敢不去…”后面跟着个血红的刀疤表情。
小满攥紧手机,抬头看见街对面有间裁缝铺,玻璃橱窗里挂着件手工旗袍,滚边绣着木棉花。
她咬咬牙,拨通阿玲的电话:“玲姐,我…想请假。”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突然笑出声:“小满,你真打算学人家当‘正经人’?
陈总可是花了心思的,你可别后悔!”
挂断电话,小满往出租屋走。
路过彩票店时,她又看见那张帮扶告示,这次凑近看了——培训免费,结课后推荐就业,还有一笔小额启动金。
她摸了摸腕间的镯子,忽然觉得它没那么沉了。
晚上十点,小满没去娱乐城。
她坐在出租屋的小凳子上,对着镜子卸了妆。
脸上的亮片扑簌簌掉在搪瓷盆里,露出原本的肤色。
锁骨下的木棉花纹身不再被脂粉掩盖,红得鲜活,像老家祠堂前那棵树,风雨再大,也扎得深。
手机弹出苏晴的消息:“明天早上九点,我在服务中心等你,带你去看培训场地。”
小满回复:“好。”
窗外的霓虹依然喧嚣,可她听见了另一种声音——是裁缝机的“哒哒”响,是布料裁剪时的“刺啦”声,是她自己心跳的声音,终于踩稳了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