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巷的第一场雪落得悄无声息。
陈夏清晨推开修表铺门时，檐角的红灯笼己经裹了层薄雪，像缀满了细碎的糖霜，风一吹，雪沫子落在青石板上，转瞬就化了个浅痕。
陆砚拎着保温桶站在巷口，藏青风衣上沾着雪粒，看见陈夏便快步走来，掀开桶盖的瞬间，热气裹着桂花糖粥的甜香漫出来：“昨天听张奶奶说你爱吃这个，早上特意去巷口的老店买的。”
他把勺子递给陈夏，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下意识攥了攥，“雪天路滑，以后我早来帮你开门。”
陈夏低头搅着粥，耳尖有点发烫。
柜台后的玻璃窗上凝着水汽，她伸手画了朵玉兰，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个锦盒：“给你的。”
盒里是枚新修的铜书签，比陆砚原来那枚略小些，上面刻着完整的玉兰，边缘还缀着细小的“夏”字，“之前看你书签边角磨平了，就照着样子做了个，以后你用这个。”
陆砚接过书签时，指腹轻轻摩挲着“夏”字，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封面是深棕色的牛皮，和外婆的旧行李箱材质一模一样。
他翻开第一页，上面贴着张照片：是在盐官镇观潮台拍的，陈夏举着银表笑，江风拂起她的发梢，背景里的潮水正翻着白浪。
“我把我们去过的地方，都记在里面了。”
他往后翻了几页，有青果巷的红灯笼，有茶馆的留声机，还有巷尾那几株茉莉的速写，“以后每去一个地方，我们就添一页，好不好？”
雪渐渐大了些，落在玻璃窗上，把外面的世界晕成了模糊的白。
陈夏忽然想起外婆的旧围巾，从行李箱里翻出来，轻轻围在陆砚颈间：“这围巾很暖和，你戴着正好。”
陆砚顺势把她往身边拉了拉，两人并肩站在窗前，看着雪花落在巷尾的茉莉丛里，绿叶上的雪像撒了层碎银。
“明年春天，茉莉应该会开得很盛。”
陈夏轻声说，指尖轻轻碰了碰玻璃窗上的玉兰，“到时候我们摘几朵，一部分放进太爷爷的铁盒，一部分……”她顿了顿，转头看向陆砚，眼里盛着笑意，“一部分别在我的发间，像太爷爷说的那样，让风都沾上香味。”
陆砚点头，伸手把她的手裹在掌心，两人的影子映在结着水汽的玻璃上，和窗外的红灯笼、雪天叠在一起，像幅温柔的画。
保温桶里的桂花糖粥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旧宅的木香、茉莉的淡香，在小小的修表铺里漫开，仿佛八十年前未完的故事，正以另一种方式，在冬雪与暖粥间，续写着新的约定。
傍晚雪停时，陆砚在修表铺门口挂了串新的红灯笼，和旧灯笼并排着，暖黄的光把青石板上的雪照得亮晶晶的。
陈夏坐在柜台后，给银表上弦，表壳里的玉兰在灯光下泛着柔光，走时声清脆而规律，像在轻轻应和着巷口两人的低语，把往后的时光，都细细数成了温暖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