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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25

第一章 炽热的八月天光还嫩,太阳就躁得不行了。八月里的爱荷华,热得像蒸笼,

草叶子都耷拉下来,一丝风也没有。戴婉儿蹲在屋后井边,绞着一条湿毛巾,

水珠子顺着指缝往下滴,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这鬼天气,连蚊子都懒得咬人了。

”她喃喃一句,把毛巾搭在肩上,抬头看了看天——蓝得发白,云都没一片。屋里,

收音机咿咿呀呀放着乡村小调,是秦浩临走前拧开的。他说去镇上换轮胎,

带儿子去买铅笔刀,晌午就回。可这都快一点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妈!

”三岁的阿宝从屋里冲出来,光着脚丫子踩在滚烫的石板上,又“哎哟”一声跳起来,

“我饿了!”“饿什么饿,饭不是刚吃完?”戴婉儿拧了把汗,把他往阴凉里拽,

“你爹又不在,你想吃啥?”“我想吃糖!爹说镇上有新出的橘子糖!

”“你爹一天到晚嘴上甜,心里头想的啥,你自己晓得不?”她低声嘟囔,又觉说得太重,

摸了摸孩子的头,“乖,等他回来,让他给你带。”阿宝不依,

坐在门槛上耍赖:“我就要现在吃!我就要!”“你再闹,

信不信我喊李峻叔来把你拎去修拖拉机?”“李峻叔才不来哩!他昨儿还跟我说,

你一个人在家,他要来看你呢!”戴婉儿一愣,脸微微发热:“瞎讲!人家是来修水泵的,

谁要他来看?”话音未落,屋前土路上扬起一阵黄尘。

一辆沾满泥点的吉普车歪歪扭扭停在桥头,车头冒烟,像只喘粗气的老牛。戴婉儿眯眼望去,

不是秦浩的车还能是谁?她心里一紧,把阿宝往屋里一塞:“你别出来!”转身就往桥头跑。

桥是木头搭的,年头久了,踩上去“嘎吱”响。她跑到一半,看见秦浩正蹲在车头前,

衬衫后背全湿透了,手里拿着扳手,一脸焦躁。“你搞什么名堂?”她喘着气问。秦浩抬头,

看见是她,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我去去就回?”“你人影子都没见,

车倒先冒烟了!出事了?”她语气硬,心却软了——他额头上全是汗,眼角还有点血丝,

像是熬了一夜。“没事,散热器坏了。叫人来拖得等到下午。”他苦笑,“阿宝呢?

”“在家耍赖,要吃糖。”秦浩叹口气,把扳手扔地上:“这破车,跟我一样,不争气。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桥下河水缓缓流,蝉叫得人心烦。忽然,桥那头传来脚步声。

一个女人走过来,穿着蓝布裙,手里拎个铁皮桶,头发用一根木簪子随便挽着。她看见两人,

顿了顿,还是走近了。“车坏了?”她问,声音不轻不重,像风吹过树叶。秦浩抬头:“嗯,

散热器裂了。”“你这车老毛病了,去年夏天李老头的也这样。”女人把桶放下,

从围裙里掏出一卷胶带,“先缠一下,撑到镇上再说。”秦浩接过胶带,

有点意外:“你懂这个?”“开咖啡馆的,谁没修过几样东西?”她笑了笑,眼角有细纹,

“我叫芮琳,在桥东头‘晚风’咖啡馆。”“秦浩。”他伸出手。她没握,

只是点点头:“你太太?”“嗯,戴婉儿。”戴婉儿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

心里莫名堵得慌。这女人眼神太亮,笑得太静,像夜里没点灯的屋子,黑漆漆的,

却能照见人影。“你一个人?”芮琳问秦浩。“孩子在家。”“那……要不要喝点水?

我刚从井里打的,凉。”秦浩看了戴婉儿一眼。“去吧。”她淡淡说,“我看着车。

”秦浩跟着芮琳往桥东走,背影在阳光下拉得老长。戴婉儿蹲下来,摸了摸车轮上的泥,

忽然觉得,那泥点子,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带来的,带着她不认识的气味。井水冰得刺骨。

芮琳把两个铁皮杯放在木桌上,一杯推给秦浩。“你太太……看着挺累的。”她忽然说。

秦浩一愣:“你怎么看出来?”“女人看女人,清楚。”她靠在门框上,望着远处的麦田,

“她把你当天,可你呢?你眼里有山有河,有云有雪——就是没有她。”秦浩猛地抬头,

想反驳,却张不开嘴。“我不是说你不好。”芮琳轻声,“我只是说,人活着,

不该只活给别人看。”秦浩低头,看杯里晃动的水影,像一面碎了的镜子。桥那头,

戴婉儿听见孩子的哭声。她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往回走。一步,两步。她没回头。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桥上,悄悄裂了太阳爬到头顶,晒得人头皮发麻。

戴婉儿刚进屋,阿宝就扑上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妈!我怕!天上打雷!”“雷?

这大晴天的,哪来的雷?”她抱起孩子,往窗外一瞧,桥那头乌云压下来,黑沉沉的,

像锅底翻过来。“要下大雨了。”她嘀咕一句,赶紧把晾在外头的被单往屋里收。

刚拖进两床,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噼里啪啦打在瓦片上,像炒豆子。风也起来了,

吹得门“哐哐”响。“阿宝,关门!”她腾不出手,冲孩子喊。阿宝踮着脚去够门闩,

小身子摇摇晃晃。门刚合上一半,外面有人拍门:“有人吗?借个地方躲雨!”戴婉儿一愣,

这声音不是秦浩。她迟疑着打开条缝,外面站着芮琳,头发已经被雨打湿,贴在脸上,

手里还拎着那个铁皮桶。“你?”戴婉儿没让进。“桥西头路淹了,水漫上来得快。

”芮琳喘着气,“我绕过来的,就一会儿,等雨小点。”戴婉儿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终于侧身让她进来。芮琳站在堂屋中间,

水顺着发梢滴在地板上,一圈圈晕开。阿宝躲在戴婉儿身后,探出半张脸看她。

“你就是秦浩太太?”芮琳忽然问。“嗯。”戴婉儿低头整理被单,不看她。“他刚跟我说,

你教小学,孩子们都叫你‘戴老师’。”“教了八年了。”戴婉儿语气冷淡,“你开咖啡馆,

也八年?”“六年。”芮琳笑了笑,“前年才回来的。以前在芝加哥跳舞,后来……不跳了。

”屋里一时安静,只有雨声哗哗响。“你跳什么舞?”戴婉儿忽然问。“现代舞。也写诗。

”芮琳声音轻下来,“没人看,也没人念。”戴婉儿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女人说起这些,

眼神亮得吓人,像黑夜里突然划了根火柴。“那你现在写不写?”“偶尔。

”芮琳从围裙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过去,“刚写的,还没扔。”戴婉儿接过,

纸上是几行字,墨水被雨打湿了一点:> 桥影横斜,水底有光> 人站在岸上,

心却沉了> 若风不来,我便做风> 若你不看,我便熄了她念完,手有点抖。

“这……什么意思?”“没什么。”芮琳接过纸,随手揉成一团,往灶膛里一扔,

“烧了干净。”火苗“腾”地窜起来,纸团卷曲、发黑,最后化成灰。外头雨小了点,

秦浩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头包着几块糖。“哎哟,都在?”他喘着气,

“镇上电话线断了,拖车来不了。我跑回来拿工具,正好撞上雨。”他看见芮琳,

愣了下:“你也在这儿?”“借个地方躲雨。”芮琳说,“你太太收留的。”秦浩笑了下,

把糖塞给阿宝:“喏,橘子糖,没骗你。”阿宝欢呼一声,抱着糖往里屋跑。屋里三人站着,

谁也不说话。雨水顺着屋檐滴下,像串珠子。“你……没事吧?”秦浩忽然对芮琳说,

声音很轻。“没事。”她也轻声答,“就是路不好走。”秦浩点点头,脱下湿衬衫拧水。

戴婉儿瞥见他肩膀上有道新刮痕,像是被什么划的。“你这伤?”她问。“哦,搬东西蹭的。

”秦浩不在意地说,“没事。”戴婉儿没再问。可她心里清楚,那不是蹭的——是树枝划的,

只有从桥东那条小路过来,才会被野藤扫到。她看着芮琳湿透的蓝布裙,

看着秦浩拧出的水在地上积成小洼,看着灶膛里那团未烧尽的纸灰。火光一闪,一闪。

像心灯,将亮未亮。雨还在下,桥下的水涨起来了,浑浊地打着旋儿,

把岸边的草都吞了进去。没人知道,一张纸条,正悄悄夹在秦浩的相机包里,

上面写着:“明天下午三点,桥西老槐树下。不来,我也不怪。”字迹清秀,像风拂过水面。

第二章 桥下的纸条雨下了整整一夜,到天亮才歇。桥下的水还在涨,浑黄的,打着旋儿,

把岸边的草都卷走了。戴婉儿一早起来,烧水做饭,锅铲刮着铁锅,声音刺耳。

阿宝坐在小板凳上啃玉米饼,嘟囔:“爹呢?爹说今天带我去摸鱼的!”“他车坏了,

修不好走不了。”戴婉儿把粥端上桌,语气平平的。“那他昨儿夜里怎么没回来?

”戴婉儿手一僵:“谁说没回来?他……他昨儿半夜就回来了,你睡着了。”阿宝眨眨眼,

没再问,低头喝粥。其实秦浩是今早六点才回来的,浑身湿气,鞋上沾着桥东头特有的红泥。

戴婉儿听见门响,没出声,只把被子拉过头顶,耳朵却竖着,

听他轻手轻脚脱鞋、关门、躺下。她闭着眼,知道他没睡。两人背对背,中间隔着一段凉被,

像隔着一条河。秦浩睁着眼,手里攥着那张纸条,藏在枕头底下。他昨儿走时,芮琳没说话,

只把纸条塞进他相机包夹层。他翻了半宿,才找到。“不来,我也不怪。”就这么一句,

轻飘飘的,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起昨儿雨里,芮琳站在门边要走,回头看他一眼。

那一眼,不带火,不带水,就那么静静的,像月光照在井里。他张了张嘴,想说“别走”,

可话到喉咙,又咽了回去。现在纸条在他手里,像块烫山芋。“要不去看看?

”心里有个声音说,“就一眼,就问个好。”“你疯了?”另一个声音骂,

“你是有家有孩子的人!”他翻了个身,看见戴婉儿的背影,瘦瘦的,肩胛骨凸出来,

像两片枯叶。结婚八年,她从没穿过裙子,总是一身蓝布衫,围裙不离身。

他记得新婚那会儿,她穿过一条红裙子,在麦田边跳舞,笑得像风里的铃铛。现在铃铛锈了。

“秦浩!”戴婉儿忽然开口,吓他一跳。“嗯?”“你今天真要修车?”“嗯,叫了李峻,

他说来看看。”“哦。”她顿了顿,“那你……别往东头绕。

”秦浩心里“咯噔”一下:“我没……没打算去。”“那就好。”她起身收拾碗筷,

背影冷清,“人家有家有业的,你也别给人添麻烦。”这话像根针,扎得他疼。

他知道她知道了。可她怎么知道的?桥东头,“晚风”咖啡馆。芮琳蹲在屋后井边洗杯子,

水冰凉。她昨夜回去,头发没干就睡了,现在脑袋隐隐地疼。“你真约他了?

”说话的是隔壁卖杂货的老吴,叼着烟袋,靠在篱笆上。“约了。”芮琳头也不抬。

“你傻啊?他是有老婆的!戴老师多好的人,教书育人,连只鸡都不忍杀。”“我知道。

”芮琳把杯子摔进水盆,水花四溅。“那你图啥?图他那张脸?还是图他相机里那些雪山?

”芮琳不答,只把抹布狠狠绞干。老吴叹口气:“姑娘,有些火,看着温,

烧起来能把人骨头都化了。你十年前那场,还不够?”芮琳手一停。十年前。芝加哥。

那个雨夜。她站在剧院门口,等他来看她首演。他没来。后来听说,他娶了别人,

就在演出那天。她把舞鞋烧了,诗稿撕了,回了爱荷华,开了这间小咖啡馆,谁也不见,

谁也不等。可秦浩不一样。他看她的眼神,像看见她还是那个跳舞的女孩。下午两点五十。

秦浩站在桥中央,手里捏着相机,假装在拍风景。风吹得他手心出汗,纸条快被捏烂了。

“要不走?”他想,“就说李峻来了,忙。”可脚像生了根。三点整,桥东头出现一个人影。

蓝布裙,木簪子,手里没拎桶,也没拿伞。芮琳走得很慢,像是怕惊了水里的鱼。

她走到老槐树下,站住,不说话,只看着他。秦浩喉咙发干:“你……你真来了。

”“我说了会来。”她声音很轻,“你呢?你真要来?”他没答,

只把相机递过去:“我……我拍了点你那天站的地方。”她接过相机,低头看,

忽然笑了:“你拍的是影子,不是我。”“我……”“秦浩。”她打断他,

“我不是要你做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看见你了。你心里有座山,压着,喘不过气。

我知道。”他愣住。“你太太……她也压着。”芮琳抬眼,“可她不说。你也不听。

你们就这么一天天耗着,像这桥,木头烂了也不换。”秦浩低头,看桥板缝隙里长出的野草。

“我不想害你。”芮琳把相机还他,“可我想见你。就现在,就这一会儿。你要是怕,你走。

我不拦你。”风静了。蝉也不叫了。秦浩没走。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是昨夜写的诗,

他从没给人看过:> 光在桥下流,影在岸上留> 一步是家,一步是秋> 若我回头,

你还在不在?> 若我不回,心还跳不跳?芮琳看完,眼圈红了。她没说话,

只从裙兜里掏出一支铅笔,在纸背面写:“第四天下午三点,老地方。不来,我也不怪。

”她把纸折好,放进他相机包。转身走了。蓝布裙的背影,渐渐融进麦浪里。秦浩站在原地,

像被钉住。他知道,他该回家。可他知道,他还会来。夜里,戴婉儿在缝一件旧衬衫。

针线穿过布,一拉一紧,像心跳。秦浩坐在桌边擦相机,手有点抖。“李峻来过了?”她问。

“嗯,看了车,说要换零件,明天才能修好。”“哦。”她低头缝,

“那……你今天去哪儿了?”“就在桥头拍了点照片。”他不敢看她。“拍啥?水?草?

还是……人?”针“啪”地断了。她抬起头,眼睛黑漆漆的:“秦浩,你要是有话,就说。

你要是累了,就歇。可你别骗我。别当我是瞎子。”他张嘴,想说“没有”,

可话堵在喉咙里。屋外,一声蛙鸣,划破夜色。他最终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戴婉儿没哭,没骂,只把断线扯掉,重新穿针。“你知道吗?”她轻声说,

“我小时候最怕桥。怕它断,怕它塌,怕走到一半,底下没水,只有黑。”她顿了顿,

针脚慢慢走:“可后来我明白了——桥不会断,是人先松了手。

”第三章 记忆的风帆第三天的太阳来得格外早,晒得桥板“吱呀”响,像是骨头在***。

秦浩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攥着相机,指节发白。他本不该来。可脚比脑子快,

天没亮就出了门,连早饭都没吃。芮琳来了,穿了件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头发散着,

不像平日那般一丝不苟。“你真来了。”她笑了一下,眼角有光。“我……”秦浩嗓子干,

“我也不知道我来干啥。”“那就走走。”她转身往田埂上走,“我带你去看个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露水走。草叶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远处麦浪翻滚,

像一片金色的海。“你小时候,有没有特别想做,却没做成的事?”芮琳忽然问。“有。

”秦浩脱口而出,“我想当船长。六岁那年,看见河上跑的货轮,烟囱冒着黑烟,呜呜响,

我就想——我要是能开那么大的船,走那么远的水,该多好。”芮琳笑出声:“船长?你?

”“笑啥?”他有点窘。“我小时候,想当月亮。”她仰头看天,“不是嫦娥,是月亮本身。

挂在天上,冷冷的,谁也碰不着,可谁都看着我。

”秦浩愣住:“那你后来……怎么就成了咖啡馆老板?”“人长大了,梦就沉了。

”她轻声说,“就像船,搁浅了。”风拂过麦田,沙沙响,像谁在低语。

他们走到一片老屋前。墙是土坯的,屋顶塌了半边,门框歪斜,门板上还挂着一把锈锁。

“这是我外婆家。”芮 -琳站在门口,“我爹妈走后,我就住这儿。后来我去了芝加哥,

再回来时,房子快倒了。”秦浩举相机,想拍。“别拍外面。”她拦住,“拍里面。

”他迟疑着走进去。屋里黑,阳光从破屋顶漏下几道光柱,灰尘在光里飞舞。墙角有张旧床,

木头朽了,床垫霉了,可床头钉着一面小镜子,擦得干干净净。“我每回来,都擦它。

”芮琳说,“我娘走前,最后一件事,就是照镜子,说‘我头发乱了’。”秦浩心一揪。

“我在芝加哥跳舞,跳现代舞。”她靠着门框,声音飘忽,“导演说我是‘风里的火’,

动得人心慌。可后来……他结婚了。那天我跳《秋水》,跳到一半,摔了。没人扶我。

”她顿了顿,从墙缝里抽出一本破书,封皮掉了,只剩几页纸。“我写的诗。”她翻给他看,

“没人要,我就烧了。只剩这几页。”秦浩接过,纸黄了,字却清秀:> 我曾是风,

吹过你窗> 你未关窗,却也未看> 如今我停了,你却说——> 来吧,

我为你留灯他念完,手抖。“你……还跳吗?”芮琳不答,忽然抬脚,踩上一块塌下的横梁。

她慢慢抬起手臂,像托起什么,身子轻转,脚尖点地,一个旋转——虽不复当年轻盈,

却仍有风骨。秦浩下意识举起相机,“咔嚓”一声,定格。她停下,喘着气,笑了:“老了,

跳不动了。”“不。”他声音哑,“你还在飞。”两人对视,风从破屋穿过,吹起她的发丝,

也吹乱了他的呼吸。镇上小学,午后。戴婉儿坐在办公室批本子,心不在焉。阿宝昨夜发烧,

她守到两点,眼下乌青。“戴老师,有人找!”学生小梅在门口喊。她抬头,

看见李峻站在窗外,手里拎个工具箱,脸上沾点油污。“我来修广播喇叭。”他挠头,

“校长说你这儿声音最大,喇叭最该修。”戴婉儿忍不住笑:“你少贫!”李峻进来,

爬上椅子,拧螺丝。两人闲聊,从镇上新开了家超市,说到老吴家的猫生了五只崽。

“你还记得不?”李峻忽然说,“高三那年,我偷看你写信,被你发现了。”“记得!

”戴婉儿瞪眼,“你赔了我三支钢笔!”“那信……是写给谁的?”她低头,

声音轻了:“秦浩。我们那会儿异地。”李峻手一停:“你……从那时候就喜欢他?

”“也不算。”她叹气,“就是……他像条河,我像岸。我以为我能拦住他,

可后来发现——岸不动,河也未必停。”李峻没说话,只把喇叭拧紧,试了试音。

广播里突然响起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两人一愣。“这歌……”李峻低声。

“我们毕业舞会放的。”戴婉儿抬头,“你请我跳的。”“我踩了你三回脚。”他笑。

“你还说‘我紧张,因为你太好看’。”“我说过?”他装傻。“你喝多了。”她也笑,

可笑里带涩。窗外,几个孩子跑过,笑声清脆。李峻看着她侧脸,忽然说:“戴婉儿,

你这些年……苦不苦?”她手一颤,红笔划过本子,拉出长长一道红。“李峻,”她轻声,

“你别问这个。”“可我想问。”他跳下椅子,站她面前,“你教孩子‘诚实’,

可你自己呢?你对自己诚实吗?”她抬头,眼圈红了:“我是个妈,是个老婆。

我没资格……没资格想别的。”“谁说的?”他声音重了,“就因为你是女人,

就得把心关起来?你也是个人啊!”戴婉儿猛地站起来,本子“哗啦”掉地。“你懂什么!

”她低吼,“你以为我没梦过?我没想过走?可我一走,阿宝怎么办?秦浩怎么办?

这个家怎么办?”“可你呢?”李峻也红了眼,“你算过你自己怎么办?”两人喘着气,

对视。广播还在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戴婉儿忽然蹲下,捂住脸。李峻也蹲下,

轻轻拍她肩:“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她摇头,

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我……我也想被人看见。就一眼,就一下。

可我不敢……我怕我一伸手,家就碎了。”夜里,秦浩翻来覆去睡不着。戴婉儿背对着他,

呼吸轻,像没睡。“我今天……去了老屋。”他忽然说。“嗯。”她应。

“芮琳……她外婆家。”“哦。”“她跳舞给我看。”他声音越来越小,“就一下。

”戴婉儿没动。“对不起。”他又说。“你说了两回了。”她轻声,“一句对不起,

能补八年的洞?”他无言。她翻过身,月光照着她眼睛,亮得吓人:“秦浩,

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别再去。你要是控制不住……就告诉我,我放你走。”“我不走!

”他急了,“我是你男人!”“可你心里,已经走了一半。”她闭眼,“我知道。

我都看见了。”他伸手想碰她,她轻轻躲开。“睡吧。”她说,“明天,你还去吗?

”他僵住。“去。”他低声,“最后一天。”她没再说话。可他知道,她一夜没睡。第四天,

三点。老槐树下,芮琳等他。秦浩来时,手里拎着相机包,脸色沉重。“我不能再来了。

”他开口。“我知道。”她笑,“我也没指望你来一辈子。”“我有家。”“我晓得。

”“可我……”他声音哑,“我会记得你。”芮琳从包里掏出一本小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