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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发表时间: 2025-10-26

十二月的第一场霜来得悄无声息。天还没亮透,弄堂的青砖上已经铺开盐粒般的结晶,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银光。多多套着妈妈熬夜织就的姜黄色毛衣,蹲在斑驳的门洞边用树枝戳冰凌。树枝是昨天从梧桐树上掉下来的,末端还粘着半片枯叶,此刻正把冰面划出蛛网般的裂痕。他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小水珠,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踢踏声——勤勤招风耳上扣着毛线护耳,那护耳织得歪歪扭扭,右耳还漏出一撮翘起的头发,手里攥着半块冒着热气的梅花糕冲过来:"我妈让我分你的!"

两个男孩蹲在生锈的绿色邮筒旁分食糕点。勤勤运动鞋的魔术贴粘着片枯黄的梧桐叶,随着他晃腿的动作簌簌发抖。多多注意到糕点上留着勤勤的牙印,五个小小的半月形凹陷里渗出豆沙馅,勤勤却认真地把完整的那半掰给他。邮筒投递口结着冰溜子,融化的糖渍在他们脚下画出黏稠的星星。

每日清晨七点一刻,弄堂口准时响起两双运动鞋的踢踏声。多多总爱把书包甩在背后晃悠,金属搭扣撞击出清亮的声响,惊飞电线上的麻雀。那些灰扑扑的小家伙扑棱棱飞起时,总会震落些陈年的梧桐絮,像下了一场微型雪。勤勤则永远规规矩矩地双肩背包,右手攥着妈妈塞的煮鸡蛋——用旧毛线织的手套裹着,摸上去还带着被窝的余温。他们常在第五根电线杆下比赛踢石子,那根电线杆上贴满了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层层叠叠的纸张边角在风里哗哗作响。多多的彩珠陀螺总能在勤勤的橡皮擦旁旋出完美弧线,橡皮擦上还留着数学课上无聊时刻下的"正"字。

期末考试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多多哈着白气看监考老师拆试卷封条,油墨味混着教室里的陈年粉笔灰钻进鼻孔。勤勤的铅笔盒里六支中华铅笔削得尖尖的,像等待检阅的士兵;而多多的文具袋里除了断铅的自动笔,还混着上周没吃完的陈皮糖,透明糖纸在桌肚里窸窣作响。当数学卷最后那道关于水池进排水的应用题让多多咬起橡皮时——橡皮上立刻留下两排小小的牙印——勤勤已经用尺子把演算纸上的数字排成了阅兵方阵,每个等号都像用刀刻出来的那么直。

公布成绩的那日黄昏来得特别早。勤勤妈枣红色的羊绒大衣在弄堂路灯下泛着冷光,衣摆扫过水泥地时带起细小的尘埃。她说话时总爱用指甲敲击防盗门铁栏,镶着水钻的指甲在铁栏上敲出"哒哒"的节奏:"小王不是我说,这语文数学两个九十分..."话音被楼上突然倾泻的浇花水打断,冰凉的水珠溅在她烫卷的发梢。多多妈系着沾满腌腊肠酱油渍的围裙,从厨房探出身时带出一股八角的香气,笑着往勤勤兜里塞了块梨膏糖:"孩子们刚起步呢,要慢慢来。"勤勤低头盯着糖纸上印的寿星公图案,发现老人的胡子被酱油渍染黄了一小片。

腊月十七的上海书城暖气开得太足,多多鼻尖沁着汗珠在儿童区打转。他怀里抱着《黑猫警长》立体书,封面警徽的镭射膜把彩虹光斑投在勤勤妈的镜片上。妇人突然从教辅区闪出来,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儿子手里的《葫芦兄弟》时骤然收缩:"勤勤!放下那些花花绿绿的小人书!"她抽走绘本时指甲在书脊划出月牙状白痕,多多看见勤勤的手指在空荡荡的掌心蜷缩了一下。"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她将精装版《成语故事》塞进儿子怀里,转头对多多晃了晃《口算天天练》:"多多也该买这个,你妈舍不得钱,阿姨送你。"多多赶忙后退半步,撞倒了绘本架,《恐龙世界》哗啦啦地散开,霸王龙的立体头颅突然弹出来,在地板上投出摇晃的阴影。

腊月廿三清晨,多多妈骑着永久牌自行车穿过蒙霜的街道。车篮里的清单被北风掀起一角,"松江软糕"四个字在她冻红的指节下时隐时现。途经龙华寺时,香客们供奉的线香灰落在她藏青色棉袄上,像一串神秘的密码。她在老街转角找到挂着"四代祖传"木匾的糕饼铺,匾额边角被虫蛀出蜿蜒的隧道。蒸笼揭开的瞬间,赤豆与糯米的甜香惊飞了檐角打盹的麻雀,那些褐色的小身影掠过青灰的屋檐,翅膀尖扫落了瓦片上未化的霜。

腊月廿四的晨光像把钝刀,斜斜地切进楼道。多多举着绑红布的竹竿轻捅檐角里的蛛网,陈年灰絮簌簌落在印着"出入平安"的脚踏垫上。勤勤妈突然推开铁门,门轴发出年迈的***:"勤勤!抄完《三字经》才能碰扫帚!"多多扭头看见好友趴在窗边,铅笔在田字格本上画出歪扭的"人之初",橡皮擦屑像雪花般堆积在纸角。玻璃上的冰花把勤勤的招风耳折射成透明的蝴蝶翅膀,随着他写字的动作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飞进弄堂苍白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