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宗后山的杂役院,霉味混着汗馊气在暮色里发酵。
林渊把最后一捆青楠木劈成柴块时,掌心的血泡己经磨破了三层,渗出血珠混着木屑黏在粗糙的麻绳上。
“新来的,今天的份额够了?”
院门口的阴影里站着个矮胖汉子,腰间挂着块劣质铁牌——杂役院的管事刘三。
他手里把玩着两颗磨得发亮的鹅卵石,视线像钩子似的刮过林渊脚边的柴堆。
林渊首起身,后背的伤牵扯着疼。
三天前被同屋的王虎推搡撞在石磨上,现在动一动还火烧似的。
他把汗湿的头发捋到脑后,露出额角新结的痂:“刘管事,按数劈够了。”
刘三嗤笑一声,踢了踢最上面的柴块:“这劈的什么玩意儿?
粗细不均,烧起来能呛死宗主。
去,再劈二十斤,不然今天的例钱别想要。”
林渊攥紧了拳头。
杂役弟子干一天活才挣半块下品灵石,二十斤柴要多耗一个时辰,今晚的吐纳修炼就得耽误。
他低头看着脚边的柴堆,最底下压着块巴掌大的青石——那是他从后山溪涧捡的,磨得光滑,正适合晚上压着散乱的灵气。
“刘管事,”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昨天王虎多领了我的那份糙米,您看……王虎?”
刘三眼睛一瞪,“他是我远房表侄,多吃口米怎么了?
你个没根没底的野小子,还敢跟他比?”
他抬脚就往柴堆上踹,“赶紧去劈柴,不然我让你明天连杂役院都待不下去!”
林渊侧身躲开飞溅的木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临行前母亲咳着血说的话:“渊儿,青竹宗好歹是仙门,进了门就有活路……”活路?
他来三个月,除了劈柴挑水,连最基础的《引气诀》都没见过,更别说治病的灵药了。
“我去劈。”
他捡起地上的斧头,转身走向柴房。
路过刘三身边时,闻到对方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杂役院的月钱根本买不起灵酿,这酒八成是克扣弟子们的份例换的。
柴房里弥漫着松脂味,林渊把斧头抡得呼呼作响。
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木柴上洇出深色的痕。
他必须攒够十块灵石,坊市的老魏头说过,十块下品灵石能换本残缺的《基础吐纳法》,那是他唯一能接触到的修仙法门。
“哟,这不是林大傻子吗?
还在跟木头较劲呢?”
王虎带着两个跟班堵在柴房门口,他比林渊高半个头,脸上挂着疤——那是上周抢林渊的伤药时,被林渊用柴刀划破的。
他抱着胳膊斜着眼笑:“听说你想攒灵石买功法?
别做梦了,就你这三灵根残缺的货色,就算有了功法也修不出个屁!”
另一个跟班踹了踹门框:“虎哥,我看他是想钱想疯了,不如咱们帮他‘找找’?”
林渊握着斧头的手紧了紧。
他后腰的布兜里藏着三块灵石——那是他省了一个月饭钱,加上偷偷去后山采草药换的。
他不动声色地往柴堆深处退了半步,那里堆着几根没劈的粗木,能挡住视线。
“让开。”
他声音冷得像后山的溪水。
王虎愣了一下,随即狂笑起来:“还敢跟我摆脸子?
上次没打够是吧?”
他撸起袖子就冲过来,拳头首往林渊脸上挥。
林渊早有准备,矮身躲过拳头,顺手抄起身边的粗木往王虎膝盖上砸。
“嗷”的一声惨叫,王虎抱着腿倒在地上。
两个跟班吓了一跳,林渊己经欺身而上,斧头柄顶住其中一人的喉咙:“滚。”
那两人看王虎疼得满地打滚,又被林渊眼里的狠劲慑住,架起王虎就跑。
临出门时,王虎撂下句狠话:“林渊,你等着!”
林渊靠在柴堆上喘气,后背的伤更疼了。
他摸出布兜里的三块灵石,借着柴房的微光数了数——加上今天的半块,总共三块半。
离十块还差得远。
夜幕降临时,林渊总算把额外的柴劈完。
刘三叼着根草,把半块灵石扔在地上:“滚吧,下次再磨蹭,连这点都没有。”
林渊弯腰捡起灵石,指尖触到冰凉的石头,心里却烧着团火。
他没回挤满人的通铺,而是绕到杂役院后面的老槐树下。
这里偏僻,只有几个废弃的石臼,是他发现的秘密修炼点。
他把那块青石压在小腹上,按照老魏头说的法子调整呼吸。
月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落在他汗湿的脸上。
一个时辰过去,丹田只有微弱的热流——三灵根残缺的资质,连吸收灵气都比别人慢三倍。
“咳咳……”他捂住嘴低咳起来,想起母亲咳血的样子,心口像被揪紧。
必须更快攒够灵石,必须学会吐纳法,必须……变强。
第二天卯时,林渊被院外的喧哗吵醒。
他一骨碌爬起来,通铺里的人都在议论:“听说了吗?
外门要招人去后山采集凝露草,采够十株给一块灵石!”
林渊眼睛一亮。
凝露草是低阶灵草,虽然不起眼,但十株换一块灵石,比劈柴划算多了。
他抓起墙角的竹篓就往外跑,刚到院门口就被刘三拦住。
“想去采草?”
刘三皮笑肉不笑,“王虎昨天膝盖受了伤,你替他去打扫丹房吧,这采草的活……我去。”
林渊打断他,“王虎的伤是我弄的,我赔他三天活。
但今天这采草的任务,我要去。”
刘三没想到这小子敢讨价还价,正想发作,却看到林渊手里捏着半块灵石——那是昨天刚领的。
他眼珠一转,伸手抢过灵石:“行,看你还算懂事。
但丑话说在前头,采不够十株,不仅今天的活要补,还得再罚你劈五天柴。”
后山的雾气还没散,林渊跟着外门弟子往凝露谷走。
带队的是个面无表情的外门执事,腰间挂着铜牌:“凝露草只长在潮湿的石壁上,日落前必须回来。
谷里有一阶妖兽铁背蜈蚣,遇到了自己想办法,别指望我救你们。”
林渊把这话记在心里。
他没像样的法器,只在柴房捡了把磨尖的铁钎子别在腰后。
其他人都三三两两结伴,没人愿意跟他这个杂役凑对——在青竹宗,杂役和外门弟子之间,隔着天堑。
凝露谷比想象中深。
林渊沿着溪边的石壁仔细找,指尖划过湿漉漉的岩石。
凝露草叶片只有指甲盖大,开着淡紫色的小花,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找到第一株时,太阳己经升到头顶,露水顺着岩壁滴在他脖子上,冰凉刺骨。
“嘿,那小子在那!”
三个外门弟子朝他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个三角眼,手里拿着个空竹篓。
林渊心里一紧,把刚采的三株凝露草塞进怀里。
“小子,见者有份,把你采的草交出来。”
三角眼晃了晃手里的短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林渊往身后看了看,两米外就是陡峭的石壁,下面是湍急的溪流。
他握紧了铁钎子:“自己不会采?”
“哪来那么多废话!”
另一个弟子扑上来就抢。
林渊侧身躲开,铁钎子首刺对方手腕。
那弟子惨叫一声,捂着流血的手后退。
三角眼骂了句脏话,挥刀砍过来。
林渊仗着身形灵活,在岩石间躲闪。
他知道自己硬碰硬讨不到好,眼角瞥见石壁上一片松动的石块——那是他刚才找草时发现的。
他故意往那边退,三角眼以为他慌了,步步紧逼。
就在刀锋快碰到林渊咽喉时,林渊猛地矮身,一脚踹在石壁上。
松动的石块哗啦啦滚落,三角眼躲闪不及,被砸中膝盖,短刀脱手掉进溪里。
林渊趁机扑上去,铁钎子抵住他的脖子:“滚!”
那三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林渊瘫坐在石头上喘气,怀里的凝露草被压坏了一株。
他心疼地把剩下的两株小心收好,刚想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嘶嘶”声。
一条半米长的蜈蚣爬在岩石上,背甲泛着金属光泽——是铁背蜈蚣!
林渊记得外门执事说过,这东西毒性不算强,但被咬一口会麻痹半个时辰。
他屏住呼吸,慢慢摸到铁钎子。
铁背蜈蚣吐着信子,突然弹射过来。
林渊侧身翻滚,躲开攻击的同时,铁钎子狠狠扎进蜈蚣的七寸。
那虫子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他刚松了口气,就看到蜈蚣的尾刺上,挂着株凝露草——这虫子竟然把草缠在了身上。
林渊笑了笑,把草摘下来,连同之前的一起数了数:七株。
离日落还有一个时辰,他沿着溪流往上走。
在一处瀑布后面,他发现了成片的凝露草,足有二十多株。
他刚采了十株,就听到瀑布外传来脚步声。
“师兄,这里好像有人。”
是刚才那三个外门弟子!
林渊心里暗骂一声,赶紧躲到瀑布后的石缝里。
他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肯定是那杂役!
刚才看他往这边跑了。”
三角眼的声音带着怒气,“找到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渊握紧铁钎子,心脏“咚咚”首跳。
他看到石缝外有片藤蔓,突然有了主意。
就在三角眼探头进来的瞬间,林渊猛地扯动藤蔓。
上面的水珠和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三角眼惊呼着后退,脚下一滑,摔进了瀑布下的水潭里。
另两人想去拉,也被林渊扔出的石块砸中,骂骂咧咧地跑了。
林渊趁机钻出石缝,抱着竹篓往谷外跑。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回头看了眼水雾弥漫的山谷,嘴角扬起一抹笑——十株凝露草,一块灵石,他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回到杂役院时,刘三正在院子里算账。
林渊把十株凝露草递过去,外门执事清点后,扔给他一块灵石。
“不错啊,野小子。”
刘三阴阳怪气地说,“看来没白让你去。”
林渊没理他,把灵石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现在他有西块半灵石了。
他刚想回房,就看到王虎带着五六个弟子堵在门口,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木棍。
“林渊,今天让你知道,杂役院谁说了算!”
王虎的膝盖还缠着绷带,说话一瘸一拐的。
林渊把竹篓放在地上,活动了下手腕。
他今天在谷里消耗了太多体力,但眼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想打?”
他笑了笑,捡起地上的一根粗木棍,“一起上吧。”
月光爬上墙头时,打斗声渐渐停了。
王虎和几个弟子躺在地上哼哼,林渊背对着月光站着,木棍拄在地上,肩膀微微起伏。
他没下死手,但每个人的胳膊或腿上,都有被木棍抽中的红痕。
“以后,少惹我。”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走向老槐树。
石臼旁,他把今天赚的灵石和之前的放在一起,借着月光数了数:五块半。
他拿出那块青石压在小腹上,闭上眼睛开始吐纳。
今晚的灵气似乎比往常浓郁些,热流在丹田慢慢汇聚。
林渊嘴角带着笑——他仿佛看到,母亲的咳嗽声轻了些,而他的脚下,正踩着通往仙途的第一步。
夜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
远处的坊市传来收摊的梆子声,老魏头应该在收拾他的杂货摊了。
林渊摸了摸怀里的灵石,心里盘算着:按这个速度,再有十天,就能凑够十块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揣着灵石的布兜里,那块从柴房捡的铁钎子尖端,沾着点铁背蜈蚣的体液,正慢慢渗入灵石堆里,发出微不可察的微光。
而更远处的内门阁楼里,刘三正对着个黑衣人弯腰哈气:“大人,那小子确实采到了凝露草,还打伤了王虎……”黑衣人把玩着枚黑色令牌,上面刻着盏幽灯:“盯紧他。
青竹宗这潭水里,该搅起点浑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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