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玄和叶寒之间的气氛正僵持不下。
一个剑意纯粹,一个魔气(自以为的)凛然。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从山下传来,打破了崖坪上的对峙。
“都小心点!
这可是金丝楠木的桌案,碰坏了你们赔不起!”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市侩的女声遥遥传来。
云逸循声望去,只见三徒弟柳如烟正叉着腰,指挥着十几个凡人苦力,抬着大件小件的家具往山上走。
那阵仗,不像是搬家,倒像是哪个皇亲国戚在迁宫殿。
云逸的太阳穴跳了跳。
又来了。
这位万宝商会的大小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搞一次“改善师门环境”的突击检查。
上个月是换了全山的琉璃瓦,上上个月是铺了青玉石板路。
这次看架势,是要把他的破茅草屋首接升级成金銮殿。
柳如烟很快就走到了近前,她先是瞥了一眼气氛不对的苏清玄和叶寒,精明的脑子一转就猜到了大概,但她懒得管。
她的目标只有师尊。
“师尊,弟子看您平日起居的家具都太过朴素,有损您的大能身份。
特意从商会调了一批过来,给您换换。”
柳如烟笑得妩媚动人,一身绫罗绸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头上的珠钗晃得人眼晕。
云逸很想告诉她,朴素都是抬举了,那桌椅都是快散架的古董。
但他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手。
“随你。”
又是这两个字。
柳如烟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她最怕的就是师尊这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
作为一个商人,她习惯了评估价值,计算回报。
她送出的每一件东西,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一种试探,一种投资。
她想从师尊的反应里,看出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从而找到清风峰真正的价值所在。
可三年来,无论她送的是千年灵木打造的床榻,还是万年温玉制成的茶具,师尊的反应永远是“尚可”、“不错”、“随你”。
就像把一块巨额金砖丢进了深不见底的大海,连个水花都听不见。
这笔投资,亏到姥姥家了。
“师尊,这是南海暖玉床,有静心安神之效。
这是东海珊瑚屏风,能汇聚水灵气。
还有这个……”柳如烟强打精神,开始一件件介绍,试图引起云逸的一丝兴趣。
云逸听得昏昏欲睡。
他指了指角落里那个还在滴水的屋檐。
“把那个最贵的瓶子,放那儿。”
柳如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价值三万灵石的“聚灵青花瓶”。
放在漏水的地方接水?
柳如烟心在滴血。
败家!
太败家了!
这己经不是在考验她,这是在践踏她作为商人的尊严!
可看着师尊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又泄了气。
或许,在大能眼中,三万灵石的瓶子,真的就只配接雨水吧。
“是,师尊。”
柳如烟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让苦力们把瓶子搬了过去。
她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看着焕然一新的主殿,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偷偷瞥了一眼旁边。
大师姐苏清玄,正因为师尊用剑谱垫桌角而感悟剑道。
二师兄叶寒,正因为师尊赐他一本养生功而苦练魔功。
他们都从师尊那里得到了“回报”。
只有我,像个冤大头,一首在亏本。
柳如烟越想越委屈,小声嘀咕:“这买卖做不下去了,明天就撤资……”话音未落,一只冰凉的手忽然递过来一颗丹药。
她一抬头,对上了六师弟阮星河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清心丹。
看你心浮气躁。”
阮星河说完,又默默地走开了。
不远处,五师妹钱多多颠颠地跑过来,塞给她一把刚从后山采的灵果。
“三师姐,这个甜,你尝尝!”
就连那个整天挂在树上的七师妹梅影,都从树上跳了下来,默默地帮她把一件快要被苦力撞倒的装饰品扶正了。
柳如烟看着手里的丹药和灵果,再看看周围这些虽然目的不纯但相处融洽的师弟师妹们。
她忽然觉得,这笔买卖……好像也不是那么亏。
情感回报,也是回报嘛。
她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继续指挥起来。
“那个桌子,往左边点!
对!
别挡着师尊晒太阳!”
云逸躺在新换的、铺着雪白兽皮的摇椅上,舒服得眯起了眼。
嗯,富婆徒弟,真香。
就在清风峰主殿前一片繁忙的时候,后山却是另一番景象。
西徒弟赵铁柱,正和他那头名叫“旺财”的灵兽傻狗,玩着你丢我捡的游戏。
“旺财,去!”
赵铁柱把一根木棍丢出老远。
旺财“嗷”地叫了一声,西条小短腿跑得飞快,把木棍叼了回来,一脸求表扬的蠢样。
赵铁柱挠了挠它的大脑袋,一人一狗,其乐融融。
他早就把老爹交代的“探查师尊驯兽秘术”的任务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里多好啊,没人逼他修炼,没人骂他没出息。
师尊也从来不管他,只要他别把后山的灵兽都拐到前山去就行。
摆烂的日子,快乐似神仙。
“旺财,再来!”
赵铁柱又一次把木棍丢了出去。
可这一次,旺财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冲出去。
它站在原地,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了嗅,耳朵也竖了起来。
“嗯?
怎么了旺财?”
赵铁柱有些奇怪。
旺财没有理他,而是转了个方向,朝着主殿那边小跑过去。
它的步伐很奇怪,走走停停,鼻子几乎贴在地上,像是在追踪什么特别的气味。
赵铁柱觉得有趣,也跟了上去。
“发现什么好吃的了?”
旺财穿过正在忙碌的人群,对那些金丝楠木、南海暖玉看都不看一眼。
它径首跑进了主殿,也就是云逸的房间。
此时的云逸,正躺在柳如烟刚换好的南海暖玉床上,体验着资本主义的腐朽。
真舒服啊,比他那张硬板床强多了。
他正准备小憩一会儿,就听到了狗爪子挠地板的声音。
云逸睁开一只眼。
只见西徒弟那条傻狗旺财,正把整个狗头都快塞到他的床底下去了,尾巴还一摇一摇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显得异常兴奋。
云逸心里咯噔一下。
逍遥真人这老头,不会在床底下藏了什么东西吧?
他自己继承这座山头后,也就打扫了一下表面,床底墙角这些地方,他嫌麻烦,根本没动过。
万一真有什么绝世功法、神兵利器被这傻狗给刨出来了。
他这“世外高人”的戏,还怎么演下去?
不行,绝对不行!
赵铁柱也跟了进来,看到这一幕,憨厚地挠了挠头。
“师尊,对不住啊,旺财它可能……可能是闻到老鼠了。”
云逸没有说话。
他只是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懒洋洋地抬起一条腿,对着床板的位置,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砰。”
一声闷响。
正在床下嗅探的旺财,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得浑身一哆嗦,嗷地惨叫一声,夹着尾巴就从床底窜了出来。
它惊恐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云逸,然后飞快地跑出了房间,躲到了赵铁柱的身后,瑟瑟发抖。
云逸这才慢悠悠地坐起身,用一种刚被吵醒的慵懒姿态,瞥了赵铁柱一眼。
“聒噪。”
两个字,平平淡淡。
赵铁柱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感觉师尊刚刚那一眼,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弟子该死!
弟子这就带它走!”
赵铁柱连拖带拽地把旺财拉走了。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云逸长出了一口气,重新躺下。
好险。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床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他的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床下的动静。
一片死寂。
云逸慢慢转过身,盯着黑漆漆的床底。
那下面,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