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最好的屋子”,就是教室旁边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土坯房。
除了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一个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桌子,别无他物。
凌尘站在屋子中央,环顾西周,只觉得此地的“贫瘠”远超想象。
连他在凌霄剑宗杂役房的净室都不如。
他叹了口气,盘膝坐在冰冷的床板上,尝试运转《凌霄剑诀》。
功法刚一动,周遭那稀薄得令人发指的灵气如同羞涩的处子,磨蹭半天才汇聚过来一丝,纳入经脉后,更是如泥牛入海,对修复金丹裂纹几乎毫无助益。
照这个速度,恐怕寿元耗尽也难以恢复结丹后期修为。
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涌上心头。
他猛地睁开眼,一拳砸在床板上,灰尘簌簌落下。
“咳咳……”屋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咳嗽声,还有几双小脚丫在地上蹭来蹭去的声音。
凌尘眉头一皱,灵识微动,便“看”到以王小虎为首的几个孩子,正扒在他那没关严实的门缝边,探头探脑,脸上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干什么?”
他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悦,还有一丝未能收敛的、属于上位修士的威压。
孩子们吓得一缩脖子。
王小虎壮着胆子,把门推开一条更大的缝,手里捧着一个粗陶碗,里面是几个洗得干干净净、还带着水珠的野果子。
“老……老师,”王小虎咽了口唾沫,“俺们看你没吃饭……这个,甜!”
凌尘的目光落在那些红彤彤的野果上,又看向孩子们那带着讨好和纯粹关心的眼神,心头那点无名火,莫名地被浇熄了大半。
他沉默着,没有接。
王小虎有些急了,把碗往前又递了递:“老师,你吃吧!
俺们平时都吃不到哩!”
看着那孩子固执举着碗,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凌尘终是伸出了手。
他不是接,而是用指尖轻轻拈起一枚果子。
动作依旧带着属于“凌尘师兄”的优雅疏离。
“多谢。”
他低声道。
孩子们见他收了果子,顿时眉开眼笑,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务,一溜烟全跑了。
凌尘看着指尖那枚蕴含着些许天然木灵之气(但对他而言几乎无用)的野果,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眼神复杂。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凌尘就被院子里的喧闹声吵醒。
几十个年龄不等的孩子,穿着各式各样、打满补丁的衣服,背着五花八门的“书包”(有的甚至是化肥袋子改的),挤在小小的院子里,叽叽喳喳,眼神全都聚焦在他这间小屋的门上。
张老头也在,他敲了敲一个生锈的铁钟,扯着嗓子喊:“都静一静!
静一静!
今天新来的陈老师给你们上课,谁要是捣蛋,看我不抽他!”
凌尘推开房门,清晨微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同时扑来的,还有几十道炽热、好奇、带着点怯生生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我在干什么”的荒谬感,走到了那间唯一的教室门口。
门一开,灰尘飞扬。
孩子们却习以为常,鱼贯而入,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腰杆挺得笔首,一双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望着破旧讲台上那盒珍贵的粉笔。
凌尘站在讲台前,沉默了。
教什么?
《凌霄剑诀》入门?
《基础阵法图解》?
他目光扫过台下,看到王小虎咧着嘴傻笑,看到李小花悄悄拿出一个用草纸订成的小本子和半截铅笔,看到石头努力把那双满是泥垢的手往桌子底下藏……他伸出手,从粉笔盒里拿起一截白色的粉笔。
触感粗糙,与他熟悉的温润玉简天差地别。
“今天……”他开口,声音因为久未授课(或者说从未如此授过课)而有些干涩,“识字。”
他转身,面向那块坑洼不平的黑板。
粉笔与黑板接触,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他本想随手写下《凌霄剑诀》的总纲,那蕴含着无上剑道的文字。
但笔尖即将触碰到黑板时,他顿住了。
这些孩子,连饭都吃不饱,衣都穿不暖,跟他们谈什么“剑心通明”、“斩破虚妄”?
他的目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看向远处笼罩在晨雾中的连绵青山。
罢了。
手腕微动,粉笔在黑板上划过。
没有蕴含任何灵力,只是最纯粹的腕力与控制。
粉笔屑簌簌落下,黑板上出现了两个方方正正、结构严谨,却隐隐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锋锐之气的汉字——中国。
孩子们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未见过写得这么“好看”,这么有“力气”的字!
好像那两个字要从黑板上跳出来一样。
“这两个字,念,中——国——”凌尘的声音平稳地响起。
“中——国——”孩子们扯着嗓子,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认真地跟着念。
就在这朗朗的跟读声中,凌尘握着粉笔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敏锐地感知到,随着孩子们专注的诵读,一丝丝极其微弱、近乎无法察觉的纯阳之气(孩童的先天元气)与一种懵懂的“信念力”,开始在教室里弥漫。
而他手中的乌木教鞭,在讲台下无人看见的角度,再次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凌尘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或许,恢复修为的契机,并不只在灵山秘境,也在这……人间烟火,稚子书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