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天觉得脑袋有些嗡嗡作响。
耳边是嘈杂鼎沸的人声，车轮摩擦地面的尖啸，与仙界清幽的仙乐、鹤唳风鸣截然不同。
她睁开眼，入目是林立的玻璃高楼，在地面飞速滑行的铁盒子，还有一张张行色匆匆、神情或疲惫或麻木的凡人脸庞。
她记得自己只是在蟠桃宴上，不小心打翻了王母娘娘新酿的桂花仙露。
然后，一道金光劈下。
再醒来，就是这里了。
“你就是来面试的范小天？”
一个清脆但毫无温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范小天转过头，一个身着刻板套装的女子正审视着她，脸上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微笑。
她点了下头，没说话。
仙力被封，神女的架子倒是忘不掉。
女子指了指前方一扇紧闭的门：“进去吧，王经理在里面。”
范小天依言推门而入。
房间里有两个男人，一个眼镜男拘谨的站着，一位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他抬手示意她坐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眼镜男开口道：“范小天你真是幸运，陈总难得亲自参加面试，让你给碰上了，你可要好好表现。”
“范小天。”
陈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审度的意味，“简历上说，你没有任何工作经验？”
范小天再次点头。
她当然没有。
在仙界，她的“工作”就是修炼、玩乐，以及被众仙捧在手心。
陈总阅人无数，眼前这个女孩漂亮得不像凡人，五官精致，眼神清澈得像一汪山泉，可那份简历也确实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这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你对我们公司有什么了解？”
陈总抛出了常规问题。
范小天眨了眨眼。
了解？
她连自己身在何方，今夕何年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被那道金光丢到这里，然后有个声音在脑海里指引她来这栋楼面试。
“不太了解。”
她诚实作答。
陈总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面试过成百上千个油滑的、紧张的、故作镇定的求职者，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理首气壮的“不了解”。
他放下简历，身体向后靠进椅背，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
“那你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
范小天想了想，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因为有一道光把我送到这里，然后有个声音告诉我，要来这里。”
陈总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这回答荒谬绝伦。
可她的眼神太过真诚，清澈得容不下一丝谎言，让他无法将此归为哗众取宠的把戏。
他换了个问题，声音缓和了些：“你有什么特长？”
特长？
范小天想到了她在仙界无往不利的团宠光环，还有那些能让花儿提前开放、让仙酿更醇厚的小仙术。
这些显然不能说。
她沉默片刻，认真地看着陈总的眼睛。
“我能让大家开心。”
“而且，我运气很好。”
陈总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让大家开心？
运气好？
这算什么职场技能？
但不知为何，当他迎上范小天那双清澈的眼眸时，他那颗被无数商业计划书和财务报表打磨得坚硬无比的心，竟真的感到了一丝轻松。
他忽然觉得，在这个人人戴着面具、说着漂亮假话的职场里，这样一份纯粹，或许比任何履历都更稀有，也更强大。
“好，你被录用了。”
陈总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眼镜男听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陈总面试这么随意的么？
范小天微微一怔。
这么简单？
仙界传闻里，凡人求职不是要过五关斩六将吗？
“谢谢陈总。”
她学着凡人的样子，站起来，生涩地鞠了一躬。
陈总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扬。
或许，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能给这潭死水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范小天被带到工位，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桌上摆着会发光的方盒子，还有一堆奇形怪状的“法器”。
“你好，我是朱小常，你的同事。”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范小天转头，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脸上带着友善的笑，眼神干净又真诚，透着一丝腼腆。
“你好，我是范小天。”
她报上自己的名字。
朱小常指了指她的办公桌：“这是你的电脑，这是电话。
别担心，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范小天跟着朱小常，听他介绍公司的各个角落。
茶水间、会议室、打印机、碎纸机……她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认真记下了这个凡人世界的新奇规则。
回到工位，朱小常看着她依旧有些茫然的样子，笑了。
“没关系，刚开始都这样。
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
范小天看着他，一股暖意在心间悄然流淌。
在仙界，她是众星捧月的团宠，从未感受过这种来自陌生人的、不带任何目的的纯粹善意。
“谢谢你。”
朱小常的脸颊瞬间泛起一层薄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下午，朱小常开始手把手教她使用那些“法器”。
“这个是鼠标，你握住它，屏幕上的小箭头就会跟着动。”
他耐心地示范。
范小天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移动鼠标。
那箭头在她手里像个不听话的顽童，西处乱窜。
“哎呀！”
她不小心点开了一个文件夹，又点开一个文件，屏幕上瞬间跳出一个密密麻麻、让她头晕眼花的表格。
朱小常赶紧凑过来，帮她关掉。
他的气息很近，带着一股干净的皂角香。
“没关系，慢慢来。”
他轻声安慰。
范小天有点沮丧。
她在仙界学什么都快，怎么到了凡间，连这么个小东西都驾驭不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眉尖微蹙。
朱小常看见她这副模样，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
“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范小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嘴，小口咬住。
浓郁的甜味在舌尖化开，瞬间抚平了她心中的一丝委屈。
“谢谢你。”
她含糊不清地说。
朱小常看着她像小动物一样咀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这个新同事，虽然看起来有点呆，但……还挺可爱的。
下班时分，朱小常问她：“小天，你住哪儿？
要不要我送你？”
范小天摇摇头。
“我住的地方，有点远。”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住在哪，只记得那道金光把她丢进了一栋公寓楼里。
“那你路上小心。
明天见。”
“明天见。”
范小天走出公司，汇入夜晚的洪流。
霓虹闪烁，车鸣刺耳，她感到一阵更深的迷茫。
她为什么会被贬下凡？
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带着疑问回到那栋陌生的公寓楼，她发现电梯门紧闭，上面挂着“维修中”的牌子。
她站在电梯口，有些不知所措。
在仙界，她想去哪，一个念头就到了。
“哎，小姑娘，电梯坏了，爬楼吧！”
一个路过的大爷好心提醒。
范小天认命地走向楼梯。
她住在20楼。
才爬到一半，她就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鼻尖泛酸。
在仙界呼风唤雨的神女，如今竟要被凡间的楼梯折磨。
凡间的生活，怎么这么难啊。
她委屈地想着，要是电梯能好就好了。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她体内那丝被封印的、微弱的仙力，似乎轻轻波动了一下。
“叮——”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范小天猛地回头，只见身后那扇紧闭的电梯门，竟然缓缓打开了，明亮的灯光从中倾泻而出。
刚才那位大爷正从楼下走上来，看到这一幕，惊得合不拢嘴。
“咦？
这么快就修好了？”
范小天也愣住了。
她刚才……只是想了一下而己。
难道，她的仙力并没有被完全封印？
她走进电梯，按下20层的按钮，电梯平稳上升。
看着门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她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或许，这趟凡间之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回到空荡荡的房间，她坐在床边，拿出朱小常给的最后半块巧克力，放进嘴里。
甜味弥漫。
她想起了朱小常温和的笑容，耐心的指导，还有他递过来的那块巧克力。
在凡间的第一天，虽然处处碰壁，但这个凡人男子的出现，是她收到的第一份温暖。
明天，她还要去公司，还要面对那些复杂的“法器”和凡间规则。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适应。
但她想，她会努力的。
她忽然又想起了陈总最后那句不合常理的“你被录用了”。
这个凡间，这个公司，到底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她翻了个身，望向窗外璀璨的万家灯火。
这是一个全新的，充满了未知的世界。
她隐约觉得，这趟看似惩罚的凡间之旅，或许……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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