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本该是杏花雨落、软风拂柳的好时节，可溪头镇西头的那间破瓦房里，却连半分暖意都寻不见。
于耀杰缩在灶台旁的草堆里，怀里紧紧揣着两个硬邦邦的麦饼——这是他今天帮镇上粮铺扛了半个时辰麻袋，掌柜的可怜他，偷偷塞给他的。
他今年刚满十二，父母在他五岁那年染了时疫去了，留下他跟着婶娘过活。
婶娘是个刻薄人，家里的活计全压在他身上，饭却只给个半饱，若是稍有差池，打骂更是家常便饭。
“哐当”一声，院门被人踹开，三个半大的小子晃了进来。
领头的是镇上恶霸王屠户的儿子王虎，比于耀杰高了半个头，脸上横肉堆着，手里还把玩着一根枣木棍子。
身后两个跟班，一个瘦得像猴，一个矮得像墩，都是跟着王虎混吃混喝的主。
“于耀杰，滚出来！”
王虎的嗓门像破锣，震得灶台顶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于耀杰心里一紧，把麦饼往草堆深处塞了塞，才磨磨蹭蹭地站出来。
他知道躲不过——王虎他们几乎每天都来寻他的麻烦，要么抢他好不容易攒下的铜板，要么把他推倒在泥地里取笑。
“今天又藏什么好东西了？”
王虎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于耀杰的衣领，将他提得脚尖离地。
于耀杰的脖子被勒得发紧，脸涨得通红，却不敢挣扎——上次他反抗，被王虎用石头砸破了头，流了好多血，婶娘不仅没心疼，还骂他“惹是生非”，罚他跪了一夜祠堂。
“没……没什么……”于耀杰的声音细若蚊蝇。
“没什么？”
瘦猴跟班眼尖，瞥见了草堆里露出来的麦饼一角，立刻扑过去翻找，“虎哥，你看！
这小子藏了麦饼！”
王虎松开手，于耀杰“咚”地摔在地上，膝盖磕在青石砖上，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王虎夺过瘦猴手里的麦饼，掰成两半，自己咬了一口，剩下的扔给两个跟班，嘴里还骂骂咧咧：“就你这丧门星，也配吃麦饼？
我看你就该去吃泥！”
两个跟班一边嚼着麦饼，一边围着于耀杰起哄，瘦猴还故意用脚踹了他的腰一下：“快给虎哥磕头，说不定虎哥还能赏你口渣吃！”
于耀杰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
他看着王虎他们嚣张的嘴脸，看着自己补丁摞补丁的衣服，看着这间冷冰冰、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的破瓦房，一股从未有过的屈辱和愤怒，像野火一样在胸腔里烧起来。
他不是没想过反抗，可他太弱了——他连像样的饭都吃不上，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打得过身强体壮的王虎？
王虎他们闹够了，把麦饼渣撒了于耀杰一身，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院门“吱呀”一声关上，破瓦房里又只剩下于耀杰一个人。
他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却没去擦脸上的泪痕——那泪痕里，除了委屈，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不甘。
夜幕渐渐降下来，江南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窗棂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于耀杰坐在灶台旁，看着灶膛里渐渐熄灭的火星，心里忽然想起白天帮粮铺扛麻袋时，听到两个行脚商人说的话。
一个商人说：“前几日在武当山下，见着个道士，一手太极剑耍得神了，几个人都近不了他的身！”
另一个说：“可不是嘛，江湖上的好汉，哪个不是拳头硬、功夫高？
只要有本事，走到哪儿都有人敬！”
“拳头硬……功夫高……”于耀杰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睛里忽然亮了起来。
他想起去年冬天，镇上来过一个卖艺的武师，耍枪的时候，枪尖能挑飞空中的苍蝇，当时他挤在人群里，看得眼睛都首了——那时候他只觉得厉害，却没想过，自己也能有那样的本事。
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靠山，只有一身的伤和满肚子的委屈。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耀杰猛地站起来，眼神变得坚定。
他不能一辈子待在溪头镇，不能一辈子被王虎欺负，不能一辈子吃不饱穿不暖。
他要去学武，要变强，要让那些欺负过他的人，再也不敢看不起他！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疯长的藤蔓，紧紧缠住了他的心。
他摸了摸怀里——还有上次帮人跑腿，人家给的三个铜板，这是他全部的积蓄。
他又找了件稍微完好些的旧衣服，叠成小包袱，背在背上。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这间住了七年的破瓦房，没有丝毫留恋——这里没有温暖，只有无尽的欺负和冷漠。
他推开院门，消失在茫茫的雨夜里。
雨丝打在脸上，有点凉，可于耀杰却觉得浑身都热烘烘的。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武师，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但他一点都不怕——只要能学武，只要能变强，就算吃再多苦，他也愿意。
他沿着泥泞的小路，一步步走出溪头镇，朝着远方的大山走去。
夜色深沉，可他的心里，却有一颗火苗，越烧越旺。
那火苗，名叫“不甘”，也名叫“希望”。
而这一夜的溪头镇雨，注定要成为他人生里，第一道也是最烈的一道，催他觉醒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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