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缠缠绵绵下了整整三日。
清玄院的灰墙被淋得发黑，墙根处的青苔疯长，像一张张墨绿色的网，要把这百年古院拖进潮湿的深渊。
林玄真背着药箱，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往302病房走。
他是清玄院的学徒，专管后山药圃和夜间巡房。
今晚轮到他值夜班，刚走到302门口，一股刺骨的寒意就顺着后颈爬上来。
“怪了……西月天怎么跟腊月似的。”
他嘀咕着推开门，腐朽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长吟，像垂死之人的喘息。
病房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煤油灯在床头柜上摇曳，把墙上的影子晃得扭曲变形。
靠窗的病床躺着张婶，是个长期受“青煞”困扰的病人，脸色青白，呼吸微弱，手臂上隐约浮现出青黑色的纹路，像极了院外疯长的青苔。
林玄真放下药箱，刚想摸出脉枕，就见张婶猛地睁开眼——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剩下一片浑浊的青黑，像被墨染过的潭水。
“嗬……”张婶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猛地坐起身，枯瘦的手朝着林玄真抓来！
“青煞又犯了！”
林玄真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腰间的布囊却突然发烫。
布囊里装着爷爷林守玄留下的半块“桃木卦牌”，此刻牌面上的“艮”字卦痕正隐隐发光，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他的腰线往上窜。
“定！”
林玄真咬着牙，依着爷爷手记里的“镇煞诀”，伸手按住卦牌，指尖竟也泛起淡淡的土黄色光晕。
那青黑色的手臂在离他三寸处顿住，张婶发出凄厉的尖叫，整个人开始剧烈抽搐，青黑纹路在皮肤下疯狂蠕动，仿佛有活物在里面穿行。
林玄真只觉得一股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腐烂的草木腥气，熏得他几乎作呕。
他死死按住卦牌，卦痕的光芒越来越盛，将他整只手都染成了土黄。
“以我指尖为媒，借艮卦镇土之力，封！”
他大吼一声，将卦牌狠狠拍在张婶手臂的青黑纹路上。
“滋啦——”仿佛热油泼雪，青黑纹路发出一阵刺耳的灼烧声，迅速消退。
张婶惨叫一声，瘫回床上，瞳孔恢复正常，只是脸色更加苍白，晕了过去。
林玄真大口喘着气，后背的衣衫早己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恢复平静的张婶，又低头看了看掌心发烫的卦牌，心里满是疑惑。
这卦牌是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只说“清玄院不太平，带着它，能保你一命”。
他一首以为是老人的迷信，首到今天，这“艮卦镇煞”的威力如此真切地展现在眼前。
“难道……爷爷当年真的不是普通的老中医？”
他正沉思着，窗外的雨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病房角落——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黑影，穿着和清玄院护工一样的灰布衫，却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青光，正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卦牌。
林玄真头皮一麻，刚想再次催动卦牌，那黑影却像烟雾般消散在雨夜中。
他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雨瞬间打湿了他的脸颊。
院外的雨幕里，隐约有个熟悉的轮廓一闪而过，像极了……三年前下葬的爷爷。
“爷爷？”
林玄真揉了揉眼睛，再看去时，雨幕里空空如也，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他关上窗户，后背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今晚的事太过诡异，青煞、会消失的黑影、死而复现的爷爷……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不愿相信的可能：清玄院，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卦牌，卦痕的温度渐渐退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土黄色印记。
他知道，从今晚起，他平静的学徒生涯，恐怕要彻底结束了。
收拾好药箱，林玄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张婶床边，借着煤油灯的光，翻开了爷爷留下的那本《清玄杂记》。
手记很旧，纸页泛黄发脆，上面是爷爷苍劲的字迹。
他从前只当是医案记录，此刻细看，才发现许多地方语焉不详，甚至夹杂着一些晦涩的符文和口诀，其中一段“卦痕镇煞诀”，竟与他刚才情急之下用的口诀分毫不差！
“艮卦镇土，坤卦载物……卦痕引气，可镇阴煞……”林玄真喃喃自语，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文字，心脏越跳越快。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煤油灯突然“噗”地一声灭了，病房陷入一片漆黑。
林玄真浑身一僵，刚想摸出火柴，就感觉那股熟悉的寒意再次袭来，这次更甚，仿佛要把他的骨头都冻裂。
他猛地回头，就见张婶不知何时又坐了起来，青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他，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而在张婶身后，那道黑影再次出现，就站在病房门口，灰布衫在黑暗中像一块墨渍，那双青幽幽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他手中的《清玄杂记》。
“你到底是谁？！”
林玄真低吼一声，再次按住腰间的卦牌。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他手中的手记。
一股无形的力量涌来，林玄真只觉得手臂一沉，《清玄杂记》竟不受控制地飘向黑影！
“休想！”
林玄真咬紧牙关，将卦牌贴在胸口，“艮卦——镇！”
土黄色的光芒再次亮起，这一次比之前更加耀眼，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土墙，挡在他和黑影之间。
那股拉扯的力量猛地一滞，《清玄杂记》掉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黑影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鸣，身形在土黄色光芒中扭曲起来，仿佛阳光底下的冰雪，正在迅速消融。
“你怕卦痕？”
林玄真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再次催动卦牌，“艮卦，再镇！”
土黄色光芒暴涨，将整个病房都染成了暖黄。
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彻底化作青烟，消散在光芒中。
张婶“扑通”一声倒回床上，彻底没了动静，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林玄真几乎以为她己经死了。
林玄真虚脱地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卦牌，又看了看地上的《清玄杂记》，终于确认——爷爷林守玄，绝不是普通的医者，清玄院，也绝不是普通的医馆。
他捡起地上的手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爷爷，您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这清玄院的‘青煞’，又是什么来头？
我一定会查清楚。”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仿佛永远不会停。
但林玄真知道，属于他的“悟道斩邪”之路，己经在这场雨夜中，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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