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三十岁那年，出差路上。公司让我去一个山村调研，我没舍得开自己家的奔池SUV，
借了邻居家的五棱mini。那天下雨，山路湿滑，
产品价格与性能的关系在我死死抓住方向盘却依旧滚下山崖的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生死关头一切醒悟都为时已晚，我为自己的抠门付出了血的代价。我歪着脑袋，
捧着血淋淋的胳膊等地狱使者来接，来的人却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粉色JK裙从地底下冒出来，十指做着亮晶晶的钻石美甲，捧着一只iPad，
看起来比我还阳间。“社畜，已婚未育，意外身亡，符合条件。重生选项已激活，跟我走吧。
”“……死都死了，为什么要再活一次？”我跟她打商量，“就算是重生，
让我投胎做一只动物园里的水豚不好吗？”小姑娘嗤笑一声，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投胎转世的动物渠道都满员了，只有生前攒下大功德的人才能排队摇号。
像你这样的……还得重新做人。”我吹着山风，看着报废的五棱车叹惋。
也不知道重生后会回到哪一年，万一还认识现在的邻居，我还得赔他车子，好心疼钱。
比赔钱更可怕的是回到刚毕业那会儿，那时候一穷二白，
交不起水电费被房东从出租屋里赶出来，差点露宿街头……“美女。
”我饱含希冀地和对方提要求，“听说现在重生都流行绑定系统什么的，
你看我生前遵纪守法，兢兢业业工作，连出车祸都是为了省油费，所以，
能不能赏我一个赚钱系统，让我这辈子轻松亿点点？”“你懂得还挺多。”美女大发善心，
长长的美甲在平板上滑动，像是在游戏系统里为我挑选装备。——叮咚！吃瓜系统已绑定，
请1234098号死者火速重生！吃瓜系统……吃瓜？我想开口提问，
但是美女使者显然懒得废话，长长的勾魂索一甩把我绑成粽子，一眨眼就来到了地府中转处。
往生出口的畜生道、饿鬼道甚至地狱道都排满了等待摇号的亡魂，
他们脸上洋溢着期待的微笑；只有人道的出口空空荡荡，站着我一个生无可恋的傻缺。
什么世道。1我重生了，回到二十岁那年，开学第一天，我拉着行李箱走进大学校园。
好兄弟阿行从宿舍楼出来，路上遇见，他热情地打招呼，
我头顶那无用的吃瓜系统立刻开始发挥作用：统院学生会长，清纯校草，
连拿三年助学金和国家奖学金，啧啧，加起来都不如富婆一个月零花钱给的多。
富婆离婚带俩娃，大儿子跟他一样大。我很讨厌这个声音，因为阿行是我最好的朋友，
而我既不喜欢吃瓜，也不喜欢窥探熟人的隐私。“兄弟，你能不能闭麦？”我在心里问。
——“不能呢，宿主大兄弟！”阿行帮我把行李提进宿舍，看我一路闷不做声，
轻轻地拍了拍我肩膀以示安慰。“阿姨受病痛折磨那么多年，如今去天上也是一种解脱，
庭阳，节哀顺变。”啊，想起来了。二十岁那年暑假过后，我成了没妈的小孩。好奇怪，
明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再提起我还是一瞬间热泪盈眶。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怕阿行继续和我讨论这个伤心的话题，端起饭盒转移注意力：“你吃了吗？我去食堂打饭，
帮你带一份炒面？”“不用不用。今天中午有个企业家座谈会，可以给行业大佬递简历，
你跟我一起去吧，还能蹭顿简餐。”不愧是我的好基友。优秀，努力，奋斗批，
虽然偷偷做了money boy但依旧自强不息，
甚至比我这个没领助学金的穷学生还节俭。活该他将来飞黄腾达。我跟阿行走在校园里，
一路上人来人往，系统提示音响个不停。“于哥，好久不见，晚上打球去啊！”震惊，
大一新生喜当爹，一胎俩宝！“于行，下学期助教确定是你啦，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
”上课不见人，研究水论文，教授挪用经费开公司，QB大学的底线到底在哪？“小于，
小顾，这边给你们留了位置~”大四学姐脚踩三条船，一个是博士生学长，
一个是高富帅学弟，一个竟是年近半百的系主任！可医学院系主任是女的啊！
重点是百合吗，重点是系主任同时潜了两名大四学姐诶，公派名额到底给谁？我服了。
明明都是普通人，怎么每个人身上都有瓜？我在心里偷偷问系统：“兄弟，
如果另一个自带吃瓜系统的人碰见我，他能听见什么？”——“什么都听不到呢，
宿主大兄弟！”也对，我就是一个穷学生，半辈子循规蹈矩爱岗敬业的社畜，
能有什么瓜可吃？可是系统马上又说道：“但这只是现在哦，未来可就说不准了！
杀人放火、吃喝嫖赌、出轨被绿……一切皆有可能哦大兄弟！”最重要的话放在最后说，
我觉得这个破系统在暗示什么。2我很讨厌吃瓜系统。
这个脑海之中无形、无法卸载、无法静音的破系统，在我不需要的时候啰啰嗦嗦说个不停，
在我真正需要它的时候却安静如鸡。“你说话呀！”我看着台上发言的年轻企业家，
疯狂在心中催促，“内个高富帅，腰细腿长穿西装马甲那个，他到底有什么瓜？你快说呀！
”……系统升级中……台上正在发言的人，是我上辈子的老婆。我死之前，
我们闹得不太愉快，刚领了离婚证书。虽然还住在一起，但他已经很久没和我说话了，
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对我的死讯感到伤心的样子。既然是孽缘，这辈子最好别再继续纠缠，
不过我还是对他感兴趣。因为这一世我早两年遇到他，
台上脱稿演讲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像个自体发光的小太阳，
跟上一辈子折磨我的阴郁美人判若两人。老婆从台上走下来，在医学院系主任的身旁落座。
前排有女生见他们相谈甚欢，又都是单身，便小声八卦，意淫cp，越扯越离谱。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呸，一个gay，一个les，什么忘年恋，你们也真敢想！
前排的同学缓缓回头，周围的人也纷纷看向我，他们的表情很震惊，仿佛听见什么惊天大瓜。
可是我没出声啊。……安装加载包……测试共享吃瓜功能……蓝牙已连接……“关掉！
”我在心里怒吼，“这是什么缺德功能，还能外放心声？赶紧关掉！！”——“好的呢，
我的大兄弟。”系统继续升级，我的世界重新安静了。然而我坐在前排，
方才那一声冷笑引起的瞩目显然不止来自几个同学，还有八卦的中心人物。
也不管什么免费午餐了。在系主任回头之前，我拔腿就溜。“你上哪儿去？
”一双大长腿堵在会场门口，一双白皙漂亮的手攥住我衣领，兴师问罪。他没有我个子高，
但是天生气场足，仰着脸说话都是纡尊降贵的，好像生下来就是要做我老婆的克星。
“我活了二十五年，没谈过恋爱，家里人都不知道我的取向，你从哪里听说我是gay？
”这一次，不需要系统提示我也能冷笑一声，因为我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底细。
“怎么没谈过？是十八岁和健身教练一起去阿拉斯加看极光不算谈恋爱，
还是和青梅竹马的王总每个周末共进晚餐不算谈恋爱？李然，
你对恋爱的定义标准好像太高了。”“……你跟踪我。这位同学，我不认识你，
你叫什么名字，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没有任何目的。
我只是想到上辈子的付出、忍让和没有得到圆满结局的爱情，心里不痛快。
可是那些和这辈子的李然没有半点关系，我并无理由迁怒。“李然……李总。这是我的简历，
给个实习机会吧。”3我把于行的简历递出去，心安理得的去了另一家单位实习，
一家娱乐公司。说实话我不想再读大学了。通过上辈子的经验，我知道学历正在光速贬值，
而我若是想早点赚够第一桶金，不如利用吃瓜系统“进军”娱乐圈。影帝婚内出轨，
房车里和同事嗯嗯啊啊被老婆抓包。歌手夫妻代孕生子，
离婚三年仍在共同参加家庭综艺。女明星与丈夫、男友三人同居五年，
共享育儿责任并同睡特大号床……没有哪个实习生能有我这样的工作效率。
主编只要把我放出去溜达一圈，我就能带回独家特种爆料，还都是保真的大瓜巨瓜。
公司高层注意到我，主动递出offer，我提出百万年薪的要求，他们说要考虑一下，
第二天给我答复。我知道他们会同意的，所以晚上没有加班，
而是去学校外面最贵的酒吧喝酒，用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享受纸醉金迷的快乐。
也是上辈子作为社畜和妻管严没有享受过的快乐。酒精上头，眼前人影摇晃，
一个年轻小姑娘踩着音乐鼓点走过来，把手机递给我，好像是想加好友。可惜我是gay。
我刚想拒绝，一只手伸出来把手机抢走，用正宫的架势冲我怒吼：“出来！
”肤白貌美的男人，还真是我老婆。我们走到酒吧外头，一辆低调奢华的豪车在巷口横着，
刚要开门上车，我意识到有点不对劲。“李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不对，你管***什么？
”“顾庭阳，QB大学大三在读，差两个月二十一岁。”李然从车上掏出几份简讯，
展示我第一个月的实习成果。“这三条新闻都是你写的吧。行啊小孩儿，
专盯着我家艺人祸祸。上次逼我当众出柜，这次是想搞垮我公司？咱们什么仇什么怨？！
”“你家艺人……你家一直搞房地产的，什么时候改行做经纪公司了？哦——”冷风一吹，
我终于清醒过来，“这就是你和王总私下搞的生意。怪不得家里总是那么多明星照片，
我以为你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孩儿追星——”啪的一声脆响，李然甩给我一个耳光。
巴掌是我应得的。看见李然用又惊又恼又羞愤的眼神瞪我，我心里不落忍，正想低头道歉，
却听见一声怒斥：“我才二十五，哪里年纪大了？！”这是重点吗？他是不是……喜欢我？
我用幻肢戳戳脑海里的系统。“喂，哥们，出来上班啊！
跟我说说现在的李然身上都有什么瓜，有没有什么我应该知道但是不知道的小秘密？
”有的呢大兄弟。商业帝国掌门人猝死，妻子与奸夫做局转移资产，为了给私生子铺路，
不惜把真少爷推进破产深渊！“这么重要的事你TM不早说？！等等，
家族企业都快倒闭了，李然还有心思管我这点八卦新闻？”系统红温了。它好像有点尴尬，
又有点为难，声音委屈巴巴的，“因为……他也不知道呀。按照系统守则本来不能告诉你的，
哼，好心当成驴肝肺，人家下线了，嘤嘤嘤！”我没空搭理废物系统，拉起李然的手上车，
对前排司机报出一个耳熟能详的地址。司机不明所以，李然缩回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老张不认识你，可你连我爸的空置房都了解这么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对家派来的商业间谍，来搞垮你的。”深吸一口气，我睁眼编瞎话，
“但是他们给的太少了，还侮辱人，我想变节。你先带我回家，不、回你爸那套空置房，
我能找出一样东西来证明我的商业价值，到时候你高兴了就用钱狠狠地羞辱我，
不高兴就直接报警让警察叔叔抓走我这个跟踪狂，怎么样？”李然倚在窗边，
半边侧脸被我的阴影笼罩，大腿被我的膝盖顶住，退无可退，竟然没有生气。“我没想报警。
……看你很有工作能力，其实我想挖你去我公司上班的。间谍什么的是骗人的吧？哈哈，
你才二十岁，一个理工宅男，怎么可能……”还真是个富家小少爷。遇见我之前的李然，
一个千娇百宠的小公子，一朵无忧无虑的人间富贵花，言谈举止率性恣意，
嬉笑怒骂写在脸上，这才符合他的人设。问题是他被亲爹保护得太好了，
好到看不见身边险恶。“别笑了然然，想想你亲妈吧，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最近打过视频通话吗？”“上次见面是半年之前。她精神状态不好，在国外接受治疗，
需要静养——怎么，你在国外也有眼线？”“什么养病，怕不是在国外待产。”啪的一声，
我的脸上又挨了一耳光，这回左右对称了。4李然老爹的空置别墅是我俩的婚房，
上辈子我在那里住了七年，对屋里的一切如数家珍。
阁楼上的保险柜里放着老丈人留下的材料，里头有各种老婆出轨侵占公司财产的证据，
没亮出来只是顾及儿子心情。看着李然翻阅文件失魂落魄的神情，我心中有些不忍，
忽然想起上一世晚两年遇到的李总——那个李总刻薄、多疑、阴晴不定，
光是新员工的保密协议就有足足八页纸，是不是因为那个他没能及时发现这些阴谋诡谲，
被亲人背叛整得PTSD了？“咳、”我清清嗓子，“其实事情也没那么糟，
资产跨境转移需要时间，你只要——”“你走吧。”李然靠在窗边，徒然挥手。“我想静静。
”受伤的人需要缓冲时间，这很正常，我转身退出房间，下楼，出门之前贴心地带上锁，
最后看了一眼曾经的家。真是一座漂亮的小房子，有花有水，环境清幽，
当年活着的时候光顾着上班赚钱了，竟然没有仔细看过一眼。李然，我在心里轻轻道别，
不管以后和谁一起住在这里，祝你幸福。就跟回应我似的，阁楼的灯忽然熄灭，
然后一道身影从窗口坠落，石子投湖一般栽进楼下的泳池。我狂奔过去，还好池子里有水。
妈的，这可是三楼，李然真是疯了。我也是疯了，明明不会游泳，一猛子扎进深水池捞人，
全凭肺活量大憋了一口气，挣扎着扒拉回岸上。不过李然就没那么幸运，
胃里肺里呛了许多脏水，额头磕在泳池台沿上，捞出来的时候殷殷渗血。司机下班了，
手机泡水了，我抱着李然跑出家门，去问邻居借车。好人邻居热心襄助，
主动开车送我们去医院，可惜他太穷酸，住在别墅区，居然开一辆二手五棱mini。
风驰电掣赶去医院的路上，我抱着怀里冰凉的人，紧紧替他捂住伤口。
鲜血渗过指缝我终于感觉到后怕，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十年啊，顾庭阳，
你开着一辆十年的二手电车跑山路，活该你出车祸短命啊！李然从病床上醒过来的时候，
双眼依旧木然。他直勾勾地盯着我，脸上一派天真懵懂，带点羞涩。不妙。“李……老婆，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变态。我没失忆。”李小少爷骂我，但是笑了。他要拔针头下床，
被我拦住，义正词严地教训了一番，大意无非是要端正心态、保重身体，
难道失去亲爹和亲妈的疼爱就不爱惜生命了吗？“我要上厕所，变态。谢谢你救我一命，
金钱羞辱明天补上，现在请赶紧滚蛋吧。”我当然没法离开，因为现在的李然不成熟，
我对他还不够了解，万一走了以后他又寻短见怎么办？然而留下照顾也需要理由，
我一时半刻想不到借口。李然帮我找到了那个借口。“小顾同学，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嗯、对啊。要不我怎么发现你是gay——”“你别喜欢我。我有渐冻症基因，
可能活不长的。”寂静的夜里，我和李然抓着消毒水味道的被子，四目相对。
我们身处一间大病房，周围都是急诊送来的患者和家属，有人流血有人流泪有人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