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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发表时间: 2025-11-06

眼见场面即将失控,侯爷不得不强撑起最后一丝体面,堆着笑将宾客一一送走。

朱红大门沉沉合拢的瞬间,他脸上的笑意骤然冰封。

再转身,眼底已燃起滔天怒火:

“逆女!跪下!”

姜璃亭亭立于堂中,裙裾纹丝不动,对着盛怒的侯爷恭恭敬敬福了一礼:

“女儿愚钝,不知身犯何罪?”

下一秒,侯爷的怒吼震得头顶的梁柱都仿佛在发颤。

“孽障!本侯命你安分待在客房,谁准你出来丢人现眼的!”

“你倒是好本事,不过一面,就将侯府的脸面丢到了整个京城人的脚下!”

姜璃见状,眼尾瞬间漾出泪花,怯弱地侧身朝姜婉的方向盈盈一指,语气委屈得能拧出水来:

“父亲冤枉女儿了。”

“是姐姐,她百般央求我为她簪福,女儿不忍拒绝姐妹情深,这才违了父亲的吩咐。”

说着,她突然眼尾微挑,泪珠还悬在睫上,声音却骤然转了凉:

“不如父亲帮女儿问问姐姐——为何见我第一面,便偏要强拉着我替她簪福?”

话音未落,姜璃又向前半步,碎玉般的声音掷地有声,

“再问问那金簪……为何早不断、晚不断,怎的偏生到我手里,就应声而断?”

一席话如连环弩箭,射得忠勇侯面色由红转青。

目光在两个女儿之间来回逡巡,心中却早已明白了一大半——

今日这一出戏,分明就是自己的爱女想要给刚进门的姜璃一个下马威。

奈何功力不足,反被将了一军,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姜婉眼见着形势对自己不利,当即扑跪在地。

纤纤玉指死死攥住侯爷的朝服下摆,仰起的脸上瞬间泪水涟涟:

“父亲!”

“女儿的及笄礼全毁了!往后女儿还如何在京中闺秀间立足?她们定会在背后嚼舌根,不知要如何编排咱们侯府呢……”

她刻意将“侯府”二字咬得极重,余光瞥见父亲眉头紧锁,又哽咽着补上一句:

“如今,整个京城估计都在看咱们侯府的笑话……”

忠勇侯素来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顿时怒火中烧,抬手直指姜璃:

“孽障!都是你!一回来就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

却见姜璃不闪不避,迎着他暴怒的目光,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地轻声发问:

“女儿今日奉皇后娘娘懿旨归家,父亲为何要对我这般厌恶?”

说着,她故意压低声音小声嘟囔:

“不知道的,还以为父亲是对皇后娘娘心存不满呢……”

话里的威胁意味让忠勇侯举在半空的手一顿,终究没敢真的落下。

侯夫人见夫君下不来台,急忙上前,一边颤抖着指尖为丈夫抚背顺气,一边满是惶恐地好生劝解:

“侯爷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安排不周,才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女冲撞了婉儿的及笄礼……”

可很明显,忠勇侯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直接厉声打断——

“够了!”

随着一声侯爷怒吼,侯夫人被一只大手猛地一推,站立不稳,踉跄地撞上了身后的案几。

腰间顿时传来一阵锐痛,可她却只敢咬紧下唇,连闷哼都咽了回去。

烛火噼啪炸开灯花,将侯爷离去时扭曲的侧脸映得明明灭灭。

侯夫人慌忙垂首掩饰惊惧,姜婉的抽泣声也戛然而止。

唯有姜璃静静立在堂中,唇角凝着一抹冰凉的讥诮。

她终于看明白了——

自己的这位生母,对父亲从来只有小心翼翼的讨好。

难怪她会把他最爱之人留下的女儿捧在掌心,反倒将亲生骨肉视作污点。

正想着,重新调整好情绪的侯夫人忽然转身。

重新端起当家主母的做派,对着姜璃冷声吩咐道:

“既已归家,往后你便住在梧桐苑吧。那儿清静,正好给你养养性子。”

姜璃一听便知,这梧桐苑绝不是什么好去处。

本不欲计较,却听姜婉轻摇团扇叹道:

“母亲待妹妹当真是极好哇,那梧桐苑……可比我的锦绣苑宽敞多了呢。”

话音刚落,侯夫人立即宠溺地捏了捏姜婉的脸颊,

“小醋精,这是又酸上了?”

“你的锦绣苑可是府里最气派的正院,光是那架紫檀屏风就抵得上半个梧桐苑了,还吃醋呢!”

看着二人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亲昵姿态,姜璃忽然轻笑着提议:

“姐姐若是嫌住处窄小,不如咱们……换换?”

姜婉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勉强扯了扯嘴角,讪讪道:

“妹妹真会说笑……”

姜璃却是话里有话地叹了句:

“也是。”

“听闻姐姐的生母是父亲心尖上的人,母亲将好东西全都给姐姐也是为了讨父亲欢心,我不怪母亲。只是……”

说到这儿,姜璃突然一顿。

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烛台上凝结的烛泪,半晌,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

“听闻女儿的生辰日亦是生母的受难日。姐姐如今风光无限,想必嫡母泉下有知,也盼着能沾沾您的福气。”

她故意将“生母”与“嫡母”咬得极重,一句话宛若两头都淬了毒的银针,几乎同时扎进了姜婉和侯夫人的心窝。

果然,下一秒,姜婉挽着侯夫人的手倏地松开了。

烛影摇曳间,三人面上都覆了层薄冰。

而被姜璃暗戳戳摆了一道的侯夫人气得捏紧绣帕,当即便命人将姜璃带去了梧桐苑。

……

果不其然,院子偏僻破败,陈设简陋。

侯府甚至连个丫鬟都没给自己安排一个,唯有一个老嬷嬷守在门口,低眉顺目的样子。

身后的绿竹心疼地为姜璃打抱不平:

“小姐,她们这也太欺负人了!”

姜璃却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归家的第一天,她们欺负咱们还少吗?倒也不多这一遭。”

正说着,姜婉竟然前后脚地跟了过来。

她扶着门框笑得花枝乱颤,腕间九鸾金镯叮咚作响:

“哟,妹妹这院子怎如此寒酸?”

“不过也是,以妹妹这种破落出身,也只配住这破院子!”

她突然踮脚指了指结满蛛网的房梁,压低声线阴森森道:

“听说,这里曾住过一位失宠的姨娘……她就是在那根梁上吊死的,每至夜半都能听见她在房里哭呢——”

“不过……”

她故意拉长语调,染着蔻丹的指尖轻佻地去抚姜璃肩头,

“妹妹在勾栏里什么脏的、臭的没见过?想必也不怕这些。”

话音未落,姜璃忽然微微侧首,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姐姐说的是这样的哭声么?”

她朱唇轻启,一缕幽咽的呜咽竟从喉间逸出——

那声音飘忽凄切,时远时近,仿佛真有个含冤的女子在梁间啜泣。

姜婉猝然变色,下意识后退半步。

姜璃却已恢复如常,指尖轻抚过落满灰尘的窗棂,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姐姐别怕。这位姨娘哭得如此伤心,定是生前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忽然向前倾身,声音轻如耳语,

“说不定此刻正趴在姐姐肩头,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呢?”

一阵穿堂风恰好掠过,吹得姜婉颈后发凉。

她猛然后退,却见姜璃已直起身子,笑吟吟地望过来:

“姐姐放心,妹妹在风月场中学了些口技小玩意儿,往后夜半若听见什么动静——”

她眉眼弯弯,露出天真神色,

“定是妹妹在陪这位姨娘解闷呢。”

姜婉脸色煞白,再也顾不得维持体面,几乎是踉跄着夺门而出。

望着那道仓皇逃离的背影,姜璃轻轻掸了掸衣袖:

“这点胆子,也配来招惹我?”

话音未落,姜璃便听腹中童声再起——

啊哈哈,娘亲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宝宝不知道的!

啊啊啊,宝宝我真是走了狗屎运,胎穿都能捡到了个宝藏娘亲!

喊着喊着,小家伙又开始愤愤不平起来:

呸!这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等本宝宝出来,定要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娘亲不气不气,咱们先在这破院子里养精蓄锐。等我那“绝嗣爹”找上门——

嘿嘿,到时候我要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他们一个个哭喊:小祖宗饶命啊——

原本听的心头暖暖的姜璃,听到这里,猛然一震。

这孩子每次提到“绝嗣爹”都信誓旦旦,连侯府这样的门第都不放在眼里——

那——那位神秘的恩客,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