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稳定地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阴冷和潮湿。
陈默看着那跃动的橙红色,心底那点微弱的成就感很快被更现实的焦虑取代——晚餐还没有着落。
节目组布置的任务清晰明确:“利用环境资源,获取今日晚餐”。
其他嘉宾的分屏画面里,赵武己经用削尖的树枝在溪边尝试刺鱼,动作迅猛;小K则在辨识几种常见的可食用野果,不时和镜头互动讲解;林溪虽然动作生疏,但也跟着女向导在收集一种口感清甜的藤蔓嫩芽。
只有陈默的镜头前,主角还蹲在火堆旁,对着那堆珍贵的火焰发愁。
他的“美食应急包”里应有尽有,唯独没有现成的、可以果腹的主食。
“食材……自然食材……”他喃喃自语,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周围那片郁郁葱葱、却充满未知的绿色世界。
那些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植物,在他眼中不再是风景,而是一道道需要破解的谜题,其中可能隐藏着美味,也可能潜伏着致命的危险。
他记得一些非常基础的、广为流传的野外可食用植物特征,但理论与现实隔着巨大的鸿沟。
他不敢轻易尝试任何看起来可疑的蘑菇——那些颜色鲜艳的,大概率有毒,这是常识;但那些颜色朴素的,也未必安全。
跟拍摄像的镜头如同沉默的哨兵,记录着他谨慎而迷茫的探索。
默哥快看左边!
那种红色的果子好像能吃!
别瞎指挥!
那种果子我见过,吃了拉肚子拉到虚脱!
去找点野芹菜或者马齿苋啊!
河边应该有!
你以为逛超市呢?
还点名要菜?
陈默走得小心翼翼,尽量避开那些看起来过于茂密或者阴暗的角落。
他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仔细过滤着每一片叶子,每一根藤蔓。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棵倒下腐烂的巨大树干吸引。
在树干潮湿的背阴面,生长着一丛丛白色的小蘑菇,菌盖光滑,菌柄纤细,颜色朴素,看起来……相对无害。
他蹲下身,没有贸然动手。
从应急包里拿出那副随身携带的白色棉布手套,仔细戴好,然后才小心地摘下一朵,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一股淡淡的、清新的菌类香气,没有其他异味。
他又仔细观察了菌褶的颜色、菌柄是否有菌环或菌托,甚至撕开一点,观察汁液的颜色变化(这是他仅知的、从某部纪录片里看来的粗略辨别方法)。
一切特征,似乎都指向“可食用”的一面。
“这种小蘑菇,”他对着镜头,语气带着不确定的审慎,“颜色和形态比较符合可食用的特征,气味也正常。
理论上……可以尝试。”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野外生存第一原则是,不百分百确定,不轻易食用。
但我们现在……条件有限。”
他最终决定冒一次险,只采摘了五六朵看起来最“老实”的。
回到火堆旁,他用溪水仔细清洗了蘑菇(动用了应急包里的折叠水袋和滤水器,又是一通让弹幕惊叹的“讲究”操作),然后串在削好的细树枝上,放在火堆边缘慢慢烘烤。
蘑菇在火上逐渐萎缩,散发出比生时更浓郁的香气。
这香气勾起了陈默胃里的馋虫,也勾起了……一些别的东西。
烤熟后,他吹了吹热气,怀着一种近乎“试毒”的悲壮心情,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咀嚼的动作很慢,像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口感与风味分析。
蘑菇的味道很淡,带着一点草木的清香和烘烤后的微焦气息,口感软韧。
并不算多么美味,甚至可以说有些平凡。
但就是这平凡的味道,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毫无预兆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扇尘封的门。
他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然后彻底停止。
眼眶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泛红。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那串其貌不扬的烤蘑菇,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他睫毛的轻微颤动和迅速积聚的水光。
首播间弹幕瞬间爆炸:哭了?
这就哭了?
哈哈哈哈果然被难吃哭了!
娇气包实锤!
一口蘑菇就受不了了?
等等……他表情不对啊……不像是被难吃的……好像是……想起什么了?
陈默没有理会镜头,也没有擦拭眼角那点不受控制的湿意。
他只是低着头,声音有些发哑,带着一种罕见的、完全不符合他平日人设的、真实的脆弱和恍惚:“这个味道……好像……好像我外婆以前……在老家的后山上采的那种……很小的白蘑菇……”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回忆的绵软和伤感,“她用这种小蘑菇,和自家养的老母鸡一起……炖汤。
味道很淡,但是特别鲜……汤是清的,上面漂着一点金色的油花……”他吸了吸鼻子,抬起脸,望向密林深处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目光有些空洞,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外婆走了……很多年了。”
喧嚣的弹幕,有那么几秒钟,诡异地停滞了一下,然后以更疯狂的速度滚动起来。
……我靠,给我整不会了。
突然有点心疼是怎么回事?
黑子滚粗!
默哥想家了不行吗?
他想外婆了!
演技不错啊,这就开始卖惨人设了?
不管是不是演,我确实想起我奶奶了……想起她做的疙瘩汤……这情绪转变太真实了,不像演的。
所以默哥小时候是在乡下长大的?
完全看不出来啊!
这一刻,那个精致、挑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顶流吃播陈默,身上那层坚硬的、光鲜亮丽的壳,似乎被这串平凡的烤蘑菇敲开了一丝缝隙,露出了里面柔软而怀旧的内里。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足以让许多观众心中的印象开始松动。
他默默吃完那几朵蘑菇,没有再说话。
火光映着他沉默的侧脸,那点湿意早己消失,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但某种微妙的变化,己经在他和镜头之间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