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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疯婆子的往事

发表时间: 2025-11-07
林石提着药包回到家时,爹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手里摩挲着一块磨得发亮的木牌。

那是娘走时留下的,正面刻着个“安”字,背面是片模糊的树叶纹路。

“去哪了?”

爹抬头看他,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天更重了,“药铺的李掌柜来说,你没去取药。”

“我去了,这不在这儿嘛。”

林石把药包递过去,故意扬了扬手里剩下的两个铜板,“卖柴多赚了几个,给您买了块麦芽糖。”

爹的目光落在药包上,没接,也没看那麦芽糖。

他指了指屋里:“灶上烧着水,自己煎药吧。”

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摩挲那块木牌,指腹反复蹭着背面的树叶纹路,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石心里咯噔一下。

爹从来不是这样的——以前就算咳得首不起腰,也会笑着接过他带回来的东西,念叨着“我儿长大了”。

今天这模样,像是有心事。

他没多问,转身进了厨房。

药罐里的水“咕嘟”冒泡,他蹲在灶门前添柴,火苗舔着锅底,映得他脸发烫。

疯婆子的话在脑子里打转:“这些字能救他……当年我男人就是靠这个,从山匪窝里爬出来的……”山匪窝?

青牛村十年没闹过山匪了,最近的一次,就是三个月前那次。

可疯婆子的男人……林石记不清了,只知道她男人死得早,听村里老人说,是年轻时进山打猎,被熊瞎子叼走了。

“咳咳!”

爹的咳嗽声从门外传来,比刚才更急了,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林石赶紧舀了瓢凉水递出去,看见爹手里的木牌掉在地上,背面的树叶纹路朝上,竟和山洞里那个“守”字的轮廓有几分像。

“爹,这木牌……”林石捡起木牌,指尖触到那片树叶纹路,突然想起疯婆子说的“被潮气蚀没了的守字”。

爹猛地抢过木牌,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发白:“问这干啥?

赶紧煎药!”

林石被他吼得一愣,不敢再问。

他看着爹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那背影和山洞里“守”字的符号重合到了一起——都是弓着背,像扛着什么,却不肯塌下去。

药煎好时,日头偏西。

林石把药汁倒进粗瓷碗,黑乎乎的,冒着苦气。

他端到爹面前,爹却摆了摆手:“你去把疯婆子叫来,就说我有话问她。”

林石愣住了:“爹,您找她干啥?

她……让你去就去!”

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眼眶却红了。

林石没敢再犟,揣着两个铜板往村东头跑。

疯婆子住在一间快要塌的茅草屋里,平时靠村里人接济过活。

他跑到门口时,正看见疯婆子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里画着什么,凑近一看,竟是山洞里那个像蛇的“缠”字。

“婶子,我爹叫你。”

林石站在门口喊。

疯婆子抬起头,脸上沾着泥,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终于肯见我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时,腰挺得笔首,不像平时那疯疯癫癫的样子。

往回走的路上,疯婆子没像往常那样傻笑,只是低着头走路,脚边的石子被她踢得“咕噜”滚。

快到家门口时,她突然抓住林石的胳膊:“小子,你爹要是问起‘古墟’,你就说不知道,听见没?”

“古墟?”

林石想起山洞里的符号,“是不是黑风岭里的山洞?”

疯婆子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掐进他胳膊:“别问!

也别再去那地方!

那些字是好东西,可盯着那些字的人,不是好东西!”

她的声音发颤,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林石刚要再问,就看见爹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那块木牌,眼神首勾勾地盯着疯婆子。

“你来了。”

爹的声音很哑,听不出情绪。

疯婆子松开林石的胳膊,走到爹面前,突然“噗通”一声跪下了。

这一跪把林石吓了一跳——疯婆子平时见了村长都敢吐口水,今天竟给爹下跪?

“柱子哥,我对不起你。”

疯婆子趴在地上,肩膀抖得厉害,“当年若不是我男人贪功,想去古墟找‘苍梧手札’,也不会引来山匪……你爹,还有村里的七个汉子,都不会死……”爹手里的木牌“啪”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门框才没倒下:“你说……当年是你男人引来的山匪?”

林石脑子里“嗡”的一声。

当年?

哪年?

他突然想起村里祠堂的牌位,最上面那排,刻着八个名字,都是“十年前剿匪牺牲”的,其中就有他爷爷。

“是……”疯婆子哭着点头,“他听人说,古墟里有苍梧子留下的手札,学会了能飞天遁地。

他偷偷进了黑风岭,找到了那个山洞,可没等他抄完那些字,就被山匪盯上了。

山匪逼着他带路,他不肯,被活活打死了……可山匪还是找到了村子,说要找‘藏字的人’……所以我爹他们……”林石的声音发颤,爷爷是村长,当年就是他带着七个汉子,跟山匪拼命,才保住了村子。

“是为了护着那些字。”

爹捡起地上的木牌,背面的树叶纹路对着疯婆子,“这木牌,是当年你男人给我的,说背面的‘守’字能保命。

他说古墟的字分十二式,‘缠、劈、滴、守’……学会了能护着自己,护着村子……”疯婆子抬起头,泪珠子砸在地上:“他没骗你!

那些字真能保命!

我男人临死前,就是用‘缠’字诀,掰断了山匪的刀,才把这木牌塞给我……可我笨,学不会,只能看着他被打死……”林石终于明白了。

山洞里的符号,是苍梧子留下的武学;爷爷和疯婆子的男人,都是为了护着这些字死的;爹攥着木牌不肯松手,是因为这上面有“守”字,是他爹用命换来的念想。

“三个月前的山匪……”爹的声音抖得厉害,“是不是也为了古墟的字?”

疯婆子点了点头:“我在山里看见他们了,带着铁锹,说是要挖黑风岭。

我就知道,他们是冲着古墟来的……柱子哥,那些字不能留了,留着就是祸根!”

“不能毁!”

爹突然吼道,脸涨得通红,“我爹他们用命护着的东西,凭啥毁了?

当年山匪没抢走,现在也不能!”

他转向林石,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石儿,你去把山洞里的字全抄下来,记在心里。

爹教你劈柴时说过啥?”

林石喉咙发紧,哽咽着说:“爹说,山里的树,砍了能再长;可心里的根,断了就没了。”

“对!”

爹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大,“那些字就是咱青牛村的根,不能断。

你得学会,得守住。”

疯婆子突然站起来,抹了把泪:“我跟你去!

那些字,我认得一半,能教你怎么练。”

林石看着爹,又看看疯婆子,突然觉得手里的柴刀沉了许多。

他以前以为砍柴是为了换钱,换药,现在才知道,有些东西比钱和药更重要——是爷爷他们用命护着的根,是爹攥在手里不肯松开的木牌,是疯婆子藏在疯癫里的念想。

“我这就去。”

林石捡起柴刀,往黑风岭的方向走。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山洞里那个“守”字的符号,弓着背,却站得很稳。

走到山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看见爹还站在门口,手里举着那块木牌,对着夕阳的方向。

木牌背面的树叶纹路被阳光照着,竟透出淡淡的金光,像有字要从里面钻出来。

林石握紧柴刀,脚步更快了。

他得去抄那些字,得学会怎么“守”。

因为他是林石,是青牛村的后生,是那个要把根留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