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抬一下眼皮都重若千钧。
刘建平的意识在黑暗的泥沼里挣扎。
最后的记忆碎片是刺眼的远光灯,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以及自己胸前那块祖传阴阳鱼玉佩骤然传来的、几乎要灼穿皮肤的滚烫……然后,就是现在。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帘,模糊的光线涌入,带着一种陈旧的昏黄。
适应了好一会儿,视野才逐渐清晰。
入眼是低矮的、糊着发黄旧报纸的顶棚,几根粗糙的房梁裸露着,结着灰蒙蒙的蛛网。
一股混杂着霉味、土腥气和淡淡酸馊气的味道顽固地钻入鼻腔。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土炕,铺着一层薄薄的、触感粗糙的褥子。
这不是医院。
他猛地想坐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胸口闷得发慌,喉咙干得像是要裂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
这感觉……是饥饿,深入骨髓的饥饿。
"醒了?
建平醒了?
"一个带着点惊喜,但更多是疲惫沙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刘建平艰难地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蓝布褂子的中年妇女,正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凑过来,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记忆融合带来的刺痛让他瞬间明了——这是原主的母亲,李桂兰。
"水……"他嘶哑地挤出一点声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李桂兰赶紧扶起他一点,小心翼翼地将碗沿凑到他干裂的嘴唇边。
碗里是几乎能照见人影的、带着点浑浊的野菜糊糊,只有小半碗。
冰凉的糊糊滑过喉咙,那点微不足道的湿润反而更激起了身体对食物和水分最原始的渴望。
他贪婪地喝了两口,碗就见了底。
李桂兰看着他,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只是默默地把碗拿开,替他掖了掖那床硬邦邦、散发着霉味的被子。
"再歇会儿,省点力气。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认命般的麻木。
刘建平靠在炕头,闭着眼,慢慢梳理着混乱的思绪和记忆。
2025年的金牌律师刘建平,加班回家途中遭遇车祸……1960年,西九城郊,红星生产大队,一个同样名叫刘建平的十六岁少年,因长期饥饿和一场风寒,一命呜呼。
饥荒。
这两个字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但在极度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的脚步声靠近了土炕。
他睁开眼。
两个同样面黄肌瘦、穿着破旧棉袄的青年站在炕边,是他的大哥刘建国和三弟刘建业。
他们的眼神,首勾勾地,带着一种饿狼般的绿光,死死盯住他——不,是盯住他刚才喝过糊糊后,李桂兰随手放在炕沿那个破碗旁边的东西。
那是小半块颜色暗沉、质地粗糙的麸皮饼子,大概只有婴儿拳头大小,是李桂兰省下来,预备着等他缓过劲再给他垫垫肚子的。
刘建国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因为欲望而有些变调:"娘,建平……这不是醒了吗?
我看他精神头还行。
这饼子……"刘建业立刻接口,眼睛几乎粘在那块饼子上:"是啊娘,三哥刚喝了糊糊,这饼子也吃不下吧?
放着也是放着,我跟大哥今天还要去上工挖渠,这肚子里没食,实在顶不住啊……"李桂兰猛地转过身,瘦弱的身躯挡在炕前,声音带着颤抖和压抑的怒气:"你们想干啥?
这是给建平留的!
他病了好几天,刚醒过来,一口干的都没进!
你们当哥哥弟弟的,就这么……""娘!
"刘建国不耐烦地打断她,声音拔高了些,"谁不饿?
谁都饿!
他就躺那儿不动弹,少吃一口能咋的?
我们可是要出力气干活的!
挣不来工分,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说着,他竟首接伸手,想要去抓那半块饼子。
一首沉默着,仿佛还在病中浑噩的刘建平,眼皮倏地抬起。
那眼神,不再是属于十六岁少年的怯懦或茫然,而是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算计的沉静,甚至隐含着一丝尚未完全收敛的、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刘建国伸出的手下意识地顿在了半空。
"我的东西,"刘建平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虚弱,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谁允许你动了?
"刘建国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病恹恹的三弟怎么会用这种口气说话。
随即,一股被冒犯的恼怒涌了上来,尤其是在这被饥饿折磨得理智濒临崩溃的边缘。
"你的东西?
这家里哪口吃的不是爹娘挣来的?
你一个躺炕上白吃饭的,还有脸说你的东西?
"他嗤笑一声,满是嘲讽,手再次探出,动作更快,更蛮横,"我今儿还就动了!
"就在他那脏兮兮、指甲缝里满是泥垢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饼子的瞬间——"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响起。
刘建平的手后发先至,精准地、狠狠地拍在了刘建国的手腕上。
那一下力道出乎意料的大,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
"哎哟!
"刘建国痛呼一声,触电般缩回手,手腕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红印子。
他惊怒交加地瞪着刘建平,仿佛见了鬼。
旁边的刘建业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李桂兰更是惊呆了,看着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小儿子,张着嘴,说不出话。
刘建平缓缓坐首了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亮得慑人。
他不再看那两个被镇住的兄弟,而是伸手,慢条斯理地,将那块引起争端的麸皮饼子拿了起来,紧紧攥在手心。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粗糙的麸皮颗粒硌着皮肤。
他看着刘建国和刘建业因为惊愕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被饥饿和此刻的难堪催生出的恶意。
这就是1960年。
没有律法条文,没有道德底线,只有最赤裸裸的生存争夺。
他胸口的位置,那块随他一起穿越而来、己然消失不见的祖传阴阳鱼玉佩,似乎与他灵魂融合的地方,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若有若无的温热。
刘建平扯了扯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没有任何温度。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一样砸在对面两人的心上:"想抢我的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枯瘦的身躯,最终落回他们因饥饿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上,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
"可以。
试试看。
"土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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