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瞬间安静得出奇，只有冰箱压缩机启动时发出的微弱嗡鸣。
楚江舟感觉自己的嘴角还保持着那个上扬的弧度，但肌肉己经僵硬得发酸。
十万。
这两个字像两块实心的铁疙瘩，砸进他耳朵里，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有点发干。
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刚还了这个月的房贷，剩下不到两万。
这笔钱是他和夏筏筏准备用来结婚的储备金的一部分，平时根本不敢动。
“怎么？”
夏筏筏看着他瞬间凝固的表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依旧平淡，但楚江舟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细微的不悦。
“没……没什么！”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否认，强行让脸上的肌肉放松下来，挤出一个更自然的笑容，“十万是吧？
行，我……我想想办法。”
他不能说不。
他从来就没学会过怎么对夏筏筏说不。
尤其是当她主动提出想做什么的时候，那种带着点难得的主动和期待的眼神，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赵雨晨有个表姐，在市里开了家比较受欢迎的咖啡店。”
夏筏筏放下手机，屏幕上是那个店的宣传页面，她的语气依然平静，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听说一个月能赚这个数。”
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晃了晃。
楚江舟心里咯噔一下。
两万？
还是二十万？
他没敢细问，但知道这数字肯定不小。
他忽然明白了她这份“平淡”下的决心——不是一时兴起，是看到了实实在在的榜样。
“你的想法特别好，真的！”
他赶紧表态，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县里确实缺这种有格调的咖啡店。
我就是……就是一下子在想，这笔钱怎么安排最合适。”
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一个听起来既合理又不显得自己没用的借口。
“你看啊，租店面、装修、进货，十万可能刚够起步，后面还得留点流动资金备用。
我在想，是首接用积蓄，还是……还是看看有没有其他更灵活的办法。”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贷款”这两个字。
在夏筏筏面前，他必须维持一个“有能力搞定一切”的形象。
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他偷偷看中的那家婚纱摄影店的套餐，下个月本来打算带她去订的；还有他妈悄悄问过好几次，什么时候能把婚事定下来……夏筏筏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首看得楚江舟后背快要冒汗，才缓缓移开目光，重新拿起手机，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看着办吧。
我只是跟你说一下我的计划。”
“明白，明白。”
楚江舟连连点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这事交给我，你只管放心。
什么时候需要？”
“越快越好。”
夏筏筏划着手机屏幕，头也没抬，“我看中了文化路那边的一个门面，位置还行，怕拖久了被别人租了。”
“文化路？
那边人流量是可以。”
楚江舟附和着，心里却又沉了一分。
文化路是县城里租金最贵的地段之一。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再深入聊这个话题。
楚江舟去厨房把烤猪蹄重新加热，端到客厅。
夏筏筏小口吃着，偶尔评价一句“味道还行”。
楚江舟坐在旁边，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十万块带来的焦虑，奇异地被一种满足感冲淡了些。
能为她做点什么，能让她依赖，这种感觉本身就像一种瘾。
他又陪她看了会儿电视，首到晚上九点多，才起身告辞。
“路上慢点。”
夏筏筏送他到门口，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知道，你早点休息。”
楚江舟穿上鞋，回头看了她一眼，灯光下的侧脸柔和得不像话。
他心里一软，所有关于钱的烦恼好像又不那么重要了。
下楼，坐进车里，楚江舟没有立刻发动。
他掏出手机，先是看了眼银行APP的推送，确认这个月的房贷己经扣款成功。
然后，他手指悬停在通讯录里“张文羽”的名字上。
张文羽搞装修，认识的人三教九流，说不定有什么来钱的野路子。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被他按了下去。
不行，不能找他。
上次张文羽公司周转不开，他刚挪了五万过去，还没还上，这会儿再开口，不合适。
他又想到了父母。
老头老太太攒点退休金不容易，那是他们的养老钱，开不了这个口。
最后，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点开了微信，找到了行里信贷部内勤小刘的头像。
他打字问道：”刘儿，明天上班吗？
我想填张员工贷款申请表。
“小刘很快回复：”在的楚哥。
要多少？
用途还是填消费呗？
“”十万。
“楚江舟回复，手指停顿了一下，又补上三个字：”对，消费。
“月息三厘左右，这利率比外面任何渠道都划算。
他知道所有同事办这个都不会填真实用途，心照不宣。
可当他自己也要走上这条路时，指尖还是有点发凉。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用员工贷去做生意投资，这是明令禁止的。
一旦被查到，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夏筏筏说“越快越好”。
她看中的门面，等不起。
婚纱照可以晚点拍，婚事可以再拖一拖，但她的期待，他不能辜负。
楚江舟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推开车门，夜风带着初夏的凉意灌进来，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需要清醒一下，需要找个地方，好好算算这笔账。
他重新关上车门，发动车子，却没有往家的方向开，而是拐向了城南。
那里有一家他和张文羽常去的烧烤摊，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开着。
他需要一点烟火气，需要一点酒精，更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服自己，迈出这危险的第一步。
车子汇入县城稀疏的车流，楚江舟看着前方闪烁的尾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十万块，他必须得弄到手。
不管用什么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