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君尘的公寓是标准的精英审美,冷色调,极简风格,处处整洁得像是样板间,但却并不缺乏生活气息。
有些许用来点缀的绣球花瓶,阳台处还有一盆石蒜。
他拿出备用拖鞋,一双深灰色的崭新棉拖。
“新的,没人穿过。”
顾扶风接过,小声道谢,换上。
鞋子有点大,更显得他脚踝纤细。
他站在玄关,有些局促地不敢迈步,仿佛生怕自己身上的雨水和尘土会玷污了这个一尘不染的空间。
“不用那么紧张。”
黎君尘被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弄得有点无奈,语气不自觉放软,“先去洗个热水澡,浴室在那边。”
他指了指方向,“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顾扶风用力点头,像接到指令的小兵,抱着黎君尘递给他的浴巾,脚步轻快地走向浴室。
黎君尘则走进卧室,翻找起来。
他比顾扶风高上几分,身形也更结实些,找一套合身的衣服并不容易。
最后只翻出一套洗旧了的浅灰色棉质运动服,估计穿上会有些宽松。
而听话的顾扶风来到浴室,空气中莫名的香气弥漫让他神经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这是黎君尘的气息。
黎君尘将衣服放在浴室门外的置物架上,敲了敲门:“衣服放门口了。”
里面的水声停了一瞬,传来顾扶风带着水汽的清亮回应:“谢谢君尘哥!”
黎君尘走到厨房,习惯性地想煮咖啡,手顿住了,转而烧了热水。
或许,该泡点蜂蜜水,听说那能驱寒安神?
这个孩子淋了雨,要是生病就麻烦了。
可他家里没有蜂蜜,最终只是倒了两杯热水。
倒好水,黎君尘站在客厅中间。
水烧开的声音,浴室的水声,这些平日里几乎不存在的杂音,此刻却让过分安静的公寓莫名多了几分……生气。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
“君尘哥……”顾扶风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我、我洗好了。”
黎君尘抬头望去。
穿着他旧运动服的顾扶风,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裤腿和袖子都长了一截,他笨拙地挽着,露出细白的脚踝和手腕。
刚洗完澡,皮肤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红,湿漉漉的黑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眼神清澈,浑身都散发着干净温热的水汽。
像一颗被仔细擦洗过的、温润的玉石。
黎君尘的心莫名软了一下,指了指沙发:“坐吧。
喝点热水。”
顾扶风乖巧地坐过去,双手捧着水杯,小口啜饮。
他的目光好奇地、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空间,最后落回到黎君尘身上,带着纯粹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君尘哥,你一个人住吗?”
他小声问。
“嗯。”
黎君尘在他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这里真好,又大又干净。”
顾扶风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随即眼神又黯淡下去,“比我……比我之前住的地方好多了。”
黎君尘没有追问“之前”是哪里,只是顺着他的话问:“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顾扶风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不小心摔的。”
他声音更低了,明显在撒谎,却给人一种难以逼问的脆弱感。
黎君尘看了他几秒,没有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时间不早了,你睡客房吧。
床单被套都是干净的。”
黎君尘起身,带他去了客房。
顾扶风站在客房门口,看着整洁的床铺,又看看黎君尘,眼眶微微发红。
“君尘哥,真的……太谢谢你了。
我明天一早就走,不会打扰你太久的。”
他这副时刻准备离开、生怕给人添麻烦的样子,再次精准地触动了黎君尘心里那点保护欲。
“不急,”黎君尘听见自己说,“你先安心住下,把身上的伤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顾扶风猛地抬头,眼睛里像是瞬间被点亮了星光,难以置信,又充满了小心翼翼的狂喜。
“真、真的可以吗?”
“嗯。”
黎君尘点头,“早点休息。”
“谢谢哥!”
这一声“哥”,叫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挚和甜。
黎君尘回到自己卧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个陌生的气息。
他靠在门板上,轻轻吁了口气。
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这实在不像他会做的事。
但想到顾扶风那双纯净又依赖的眼睛,他又觉得,偶尔打破一次规则,似乎……也不坏。
他并未察觉,一门之隔,客房里那个刚刚还显得无比纯真无助的少年,正无声地走到床边。
顾扶风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平整的床单,那上面带着阳光晒过后的、干净柔软的气息。
和他调查到的一样,黎君尘有轻微的洁癖,喜欢秩序和整洁。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未停的雨,以及玻璃上倒映出的、属于自己的那张无辜的脸。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将脸埋进了黎君尘刚才给他的、那件柔软的旧运动服衣领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清淡的、属于黎君尘的,冷冽的雪松混合着一点点墨水的味道。
和他想象中一样,令人着迷。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己没有任何沉醉的表情,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打量着这个房间,目光精准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像是在审视自己未来的领地。
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里,此刻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哪里还有半分怯懦和惊慌?
他轻轻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亲爱的哥哥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