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细雨，落在破败的瓦片上，滴答作响。
沈风站在自家歪斜的门槛前，双目如旧井般清亮，只是藏不住一丝焦灼。
院子里唯一那棵半死的老杏树，被雨水冲刷得更显孤寂。
他一把提起竹篓，往外迈了一步，脚下鞋底漏了风，带起一阵泥泞。
屋内，一阵咳嗽声夹着母亲低低的叮咛传出：“风儿，带着干饼，别省自己。
买药要紧，别和药铺的李掌柜吵嘴了。”
沈风咧嘴一笑，回头：“娘，那家伙抠门得很，打死我也不想见他长脸。
但为您，我连他的大肚腩都愿意瞧上一百遍。”
母亲咳了一阵，嗓音虚弱地笑了：“你嘴倒是比腿快。”
院门外是绕村的小石道，左边是清凉的水沟。
沈风刚走上前，一阵怒吼从村头传来。
“沈风！
快来看看，小宝又掉进猪圈了！”
鲁小宝是沈风发小，沈风听了哭笑不得，急步过去，只见鲁小宝抓着猪圈栏杆，满身泥巴，顶着猪鼻子的疑惑眼神。
“这是江湖，不是猪圈。”
沈风学着他娘调侃，“你要不是我的兄弟，我真怀疑你其实是猪妖半道变身。”
小宝扒着木栏，一边咳嗽一边喊：“不是我贪吃，是那只花猪冲我笑了，谁料栏杆塌了。
风哥，你别笑，快拉我出来！”
沈风一把揪住鲁小宝的胳膊，把他拉了出来，两人跌坐在泥地上。
小宝一脸委屈：“昨儿阿黄说江湖险恶，今儿我就信了。
猪圈都能害人，那天外武林不定能把我骨头炖了吃。”
沈风只笑，拿出袖中的干饼给他塞了一块，两个人各自嚼着饼，便往村头药铺去了。
药铺门前，一只油布棚子漏着水。
沈风本准备首冲进去，没想到李掌柜早就守在门口，“又来赊账？
沈风，你娘的药可不是大葱价。”
沈风眨眨眼，把小宝往前一推，小宝嘴里还塞着半块饼，呜呜哼哼道：“李掌柜，您看在我爹走失多日的份上，能不能让我风哥多拿两帖？”
李掌柜翻了个大白眼，瞧着门外淋雨的沈风母亲，终于松口：“拿吧拿吧，你们两个，越长越像两个贼。”
话虽刻薄，药却是足足抓了一包。
“江湖就是这么现实，”沈风晃晃手里的药包，感叹道，“谁要是多一分脾气，娘的病就多一日受罪。”
小宝鼓起勇气：“风哥，要不，不如听老范说的。
进城寻个‘草药武馆’，说是能学医会武，还包三顿饭。”
沈风两眼一亮，又一暗。
“可娘的病情拖不得。
我只会一些奇门小技，哪敢闯大门派？
再说，城里那帮江湖人，怕我还不够他们塞牙缝。”
二人并肩走回自家，却不料进门时迎面扑来一道黑影。
是邻村老舅急匆匆赶来，神色惊惶。
“风儿，急报！
昨夜你爹回村，路遇岳震天那帮人，被认作旧‘飘云门’余孽。
如今你爹死在村口，尸身还未埋，岳震天亲自发下江湖追杀令，沈家满门不容。”
哗啦一声，沈风手里的药包掉在地上。
小宝脸色惨白，嘴里的干饼全然咽不下。
院子里静得出奇，只有远处雷声轰隆。
沈风咬着牙，猛然冲出门外。
雨水拍打在脸上，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滴。
村口己围满人，沈风的父亲倒在湿泥中，身旁插着一块残破木牌。
木牌上血色字迹。
“逆犯，杀无赦”。
众人眼神避让，谁也不敢靠近。
沈风扑倒在父亲身旁，却被一双大手猛拉起来。
“小风！
好汉不吃眼前亏！”
老舅低声劝道，“你娘病重，沈家己无立足之地。
赶紧收拾，带着你娘远走高飞！”
鲁小宝呆呆地望着沈风，低声道：“风哥，要是你走，我跟你。
反正我也没个家了。”
沈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捡回药包，跑回家中，将屋内仅存的钱财和干粮装进竹篓中。
母亲瘦弱地倚在床头，看着沈风忙乱的身影，眼里泪光闪烁。
“风儿，你。
要走了吗？”
沈风爬到床边，低声说：“娘，三天之内，我会带你离开村子。
你放心，江湖再大，也装得下我们娘儿俩。”
话音刚落，村外又传来人喊马叫。
门派武者乱入村庄，吆喝声中带着杀气：“搜查飘云余孽！
沈家之人，一律拿下！”
沈风牙关咬得咯咯响，心里却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
他把母亲抱起，递给小宝，让他在后院照看，自己拿着家传的旧刀，踩着湿泥，悄悄绕到后巷，准备伺机逃脱。
夜色渐深，村头火盆亮起，搜索的门派武者在各条巷口盘查，但沈风凭借轻功和奇门小技，绕过三拨人，悄没声息从后山口溜了出去。
后山密林阴郁，雨水沾湿衣襟。
沈风呼吸急促，带着母亲和鲁小宝东躲西藏。
小宝憨憨地咬着半截咸鱼干，在一片树丛里低声道：“风哥，你轻功属鸡吗？
跑得比我还快！”
沈风啧了一声：“我鸡你个头，我这是风中劲草，江湖小鬼。”
树林深处远远传来嘈杂脚步，三人赶紧屏息。
沈风贴着母亲耳边细语：“娘，有我在，一切都过去。
江湖再苦，不过山高水远。”
等到追兵远去，沈风抚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
夜下微风，带着泥土与血腥的味道。
他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鞋，心里却有些莫名的轻松。
“风哥，我们现在是落难英雄了吗？”
小宝忽然问。
“英雄不敢当，但落难算有点资格。”
沈风对着夜色摆出一个滑稽的姿势，母亲和小宝都忍不住笑了。
他们在树林里渐行渐远，背后是村庄的火光与混乱，眼前只剩湿漉漉的前路。
沈风收紧了竹篓的肩带，脚步坚定。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己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刀剑、秘技、门派纠葛与恩怨情仇的江湖正张开嘴，等着吞下这个小人物。
远处山脚，隐隐传来狗吠与人语，但沈风并未停下脚步。
他只静静地望着夜色深处，风雨中，江湖的路才刚刚露出第一个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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