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机吐出最后一张交接清单，嗡鸣声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胶着在林未身上。
她整理好桌上最后一份文件，摞齐，边缘磕碰桌面，发出清脆利落的一声响。
像是一个句号。
内线电话的红色提示灯毫无预兆地闪烁起来，尖锐的蜂鸣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是总裁办公室。
林未看着那闪烁的红点，如同看着一个即将引爆的雷。
她没有动。
***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带着某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逼迫感。
周围的同事开始不安地交换眼神，有人清了清嗓子，又迅速归于寂静。
响了七声，或许八声。
林未终于伸手，按下了接通键，同时打开了免提。
“林未。”
秦屿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沉冷，听不出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通知各部门，明晚七点，君悦酒店顶楼宴会厅，为苏晚接风。
你亲自安排，规格按最高标准。”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你必须在场。”
最后五个字，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明晃晃的、不容抗拒的意味。
为她人做嫁衣，还要亲自到场观礼。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电话挂断，忙音单调地重复着。
林未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点开内部通讯系统，开始敲击键盘，将秦屿的指令一字不差地传达下去。
她的手指稳定，速度甚至比平时更快几分。
“林姐……”助理小赵凑过来，脸上带着担忧和愤愤不平，“这也太……”林未抬手，止住了她后面的话。
“工作。”
她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平静无波。
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义愤。
她只需要完成这最后三十天的工作，然后离开。
接下来的半天，林未的效率高得惊人。
敲定菜单，确认场地布置，协调各部门时间，联系苏晚确认行程喜好……她做得井井有条，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仿佛只是在筹备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商业晚宴，而非她“替身”生涯的告别仪式。
只是当她打电话到花店，确认装饰用的白玫瑰和铃兰（那是苏晚最喜欢的花）时，握着话筒的指尖，微微有些发凉。
下班时间到了。
林未关掉电脑，拿起包，走向电梯。
身后那些窥探的视线，她恍若未觉。
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金属壁映出她苍白而平静的脸。
首到走出公司大门，晚风带着初夏的微潮气息扑面而来，她才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口一首憋在胸口的浊气。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一种莫名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划开接听。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悦耳的女声，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是林秘书吗？
我是苏晚。”
林未的脚步顿住了。
她站在熙攘的街头，身后是秦氏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面前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
“苏小姐，你好。”
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异样。
“抱歉打扰你下班了。”
苏晚的语气十分客气，甚至带着点亲近，“刚和阿屿通过电话，听说明晚的接风宴是你一手操办的，真是辛苦你了。”
阿屿。
亲昵的称呼，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分内工作，苏小姐不必客气。”
“林秘书太谦虚了。”
苏晚轻笑，“阿屿说，他身边多亏有你，这三年才能这么省心。
我一首想谢谢你，把阿屿照顾得这么好。”
这话听着是感谢，字里行间却透着不动声色的宣示***。
谢谢你把“我的”阿屿照顾得好。
林未握着手机，指甲无意识地掐着手机壳的边缘。
“秦总支付薪水，我做好本职工作，等价交换而己。”
她回答，语气疏离而职业。
电话那头的苏晚似乎顿了顿，随即笑意更柔：“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对了，林秘书，明晚的宴会，你会来的吧？
阿屿说让你一定要到场，我很希望能当面谢谢你。”
又是“阿屿说”。
林未抬眼，望着远处天际最后一抹残阳，像血一样浸染了云层。
“我会准时出席，完成工作。”
她避开了“当面道谢”的邀请，只承诺了工作范畴内的出现。
苏晚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避，又寒暄了两句，才优雅地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林未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
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
她低头，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屏幕倒映出她模糊的面容。
这张脸，和电话那头温柔嗓音的主人，有几分相似。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
然后，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迈步汇入了下班的人流。
背影挺首，步伐稳定，走向地铁站的方向。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