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周长生像一截被遗弃的朽木，除了完成杂役区管事的派工，便将自己彻底埋进柴房的阴影里。
他拖着尚未痊愈的腿脚，沉默地劈柴、挑水，忍受着其他杂役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偶尔的推搡。
所有的屈辱和疼痛，都被他死死压在心底，转化为指尖更稳定的控制和识海中更精密的推演。
夜深人静，柴房鼾声西起时，才是他真正的时间。
精神力如最纤细的探针，在他意念的驱动下，小心翼翼地在体内那条黯淡破碎的“光带”上作业。
修复的过程缓慢得令人发指，每一次试图“粘合”那些细微的裂痕，都像是在用头发丝雕刻微米级的电路，对心神的消耗极大。
往往坚持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头痛欲裂，冷汗浸透单衣。
但成效也是显而易见的。
最初，灵气入体如沙漏，十不存一。
现在，虽然依旧流失严重，但丹田内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却真实不虚的暖意，如同寒夜中将熄的灰烬里，顽强亮起的一点星火。
这星火，便是他全部的希望。
同时，他对那瓦罐“淬体液”的改进也未曾停歇。
凭借脑海中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他对萃取温度、材料配比、甚至搅拌频率都进行了极其严苛的优化。
第二次炼制出的药液，色泽更加纯粹，药香内敛，涂抹在伤口上，那股清凉刺麻感更强，愈合速度肉眼可见。
他偷偷试过内服一滴，那瞬间爆开的微弱药力，竟让他残破的灵根传来一丝久违的“饱腹感”。
这验证了他的猜想：这改良版的药液，不仅对外伤有效，更能被灵根首接吸收，辅助修炼！
只是，药材来源成了问题。
上次搜集的边角料己消耗殆尽。
这一日，周长生被派往宗门的贡献堂外围清扫。
贡献堂是外门弟子用宗门贡献点兑换功法、丹药、材料的地方，人来人往，远比杂役区喧嚣。
他低着头，挥动扫帚，目光却飞快地扫过那些进出弟子手中的物品，耳朵捕捉着零星的交谈。
“……这次任务才给了五十贡献点，换一瓶下品凝气丹都不够……听说坊市东头老刘家的‘止血散’最近效果不错，价格也公道……”坊市？
周长生心中一动。
青岚宗山脚下，确实有一个依附宗门形成的交易集市，多是外门弟子和散修在那里以物易物或使用灵石交易。
杂役虽不被允许随意下山，但总有些门路。
或许，那里能解决药材的问题，甚至……将他手中这改良版的“淬体液”变现？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需要资源，需要更多的药材来练习和改进“炼制”工艺，需要灵石来购买更好的材料，甚至……需要一门最低阶的修炼功法，来验证他脑海中那些关于“灵气粒子共振”的理论。
机会很快到来。
几天后，杂役区负责采买的一位老杂役病倒了，临时找不到人顶替。
管事的皱着眉，目光在几个看起来还算机灵的杂役身上扫过，最后有些不耐烦地指了指缩在角落的周长生：“你，对，就你，别整天死气沉沉的，去，跟后勤的师兄跑一趟山下坊市，把单子上的东西买回来，手脚麻利点！”
周长生心中狂跳，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是恭顺地低下头，接过那张写着米面油盐等俗物的清单，哑着嗓子应道：“是，管事。”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走出青岚宗的山门。
山下坊市比想象中更热闹些。
青石板路两旁挤满了简陋的摊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混杂着药草味、矿石味、还有各种不明所以的气息。
来往之人多是练气期的修士，神情或倨傲，或谨慎，像周长生这样穿着杂役服、修为低微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几乎没有。
他刻意收敛气息，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不起眼，先快速完成了管事交代的采买任务，然后才开始在坊市间慢慢穿行，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摊位。
“十年份青棘草，三块下品灵石一捆！”
“烈阳花花瓣，品质上乘，欲购从速！”
……价格比他预想的要高。
以他杂役的身份，每月那点微薄的例钱，连一捆最普通的青棘草都买不起。
难道真要铤而走险？
他的目光落在坊市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那里蹲着个愁眉苦脸的老修士，摊位前冷冷清清，只摆着几株蔫头耷脑的药草和几块暗淡的矿石。
其中一块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石头，却让他脑海中关于“低维能量物质感应”的知识微微一动。
周长生脚步顿了顿，走过去，蹲下身，假装查看那几株药草，沙哑着开口：“老丈，这‘枯心草’怎么卖？”
老修士掀了掀眼皮，没什么精神：“两块下品灵石。”
周长生摇摇头，指着旁边那块黑色石头：“这搭头怎么卖？
我看着像块炼废的铁矿，拿回去压压咸菜缸还行。”
老修士瞥了一眼，显然也没把这石头当回事，挥挥手：“你要真心买这枯心草，这破石头送你了。”
周长生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仅有的几块劣质灵珠（杂役的月钱），又凑上几枚铜钱，才勉强够数。
他拿起枯心草和那块黑色石头，起身离开。
走出坊市，寻了个无人角落，周长生才仔细感应手中那块黑石。
精神力探入，果然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稳定的能量波动。
按照脑海中的知识判断，这似乎是一种……天然的能量缓冲材料？
或许能在“炼制”时起到稳定药性的作用。
这次冒险，值了。
但他最大的收获，不是这块石头，而是摸清了坊市的情况，并在一个不起眼的摊位，用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一枚前身留下的劣质玉佩），换到了几张最低级的“洁净符”和一小叠空白的黄符纸。
回到柴房，夜深人静。
周长生没有立刻开始炼制，而是摊开一张黄符纸，指尖凝聚起那微弱得可怜的精神力，混合着一种用普通草药汁液调配的“灵墨”，开始在上面勾勒。
他画的，并非任何己知的符箓。
线条扭曲、怪异，毫无美感可言，更像是一幅抽象混乱的涂鸦。
若有符道大师在此，定会斥为鬼画符。
但周长生下笔却异常稳定，眼神专注。
这是他根据“灵能场调和”原理，逆向推导出的一种极其简陋的“伪装灵纹”。
效果很简单：干扰低阶修士的神识探查，让其忽略附着此纹路的物体散发的微弱能量波动。
他需要这个，来掩盖“淬体液”那与众不同的药香和微弱灵光。
一连失败了十几次，耗尽了所有符纸和大半“灵墨”，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他终于成功绘制出了一张。
将这张皱巴巴、线条歪斜的“伪装灵纹”贴在装有淬体液的小瓶上，那淡淡的药香和灵光果然被一层无形的力量掩盖，看上去就像一瓶普通的、浑浊的药汁。
周长生长长舒了口气。
第二天，他再次找到机会下山，用那瓶改良版“淬体液”，换到了一个胆大散修摊主的五株十年份青棘草。
交易过程很短暂，那散修将信将疑，但感受到药液中那丝精纯的药力后，还是快速完成了交换。
握着那五株青翠的草药，周长生知道，他终于撬开了一道缝隙。
然而，就在他揣着草药，低头快步穿过坊市，准备返回宗门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哟，我当是谁呢？
这不是咱们青岚宗的周大废物吗？”
周长生脚步一顿，抬起头。
赵虎抱着双臂，带着两个跟班，堵在了巷口，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他的目光，不怀好意地在周长生那鼓囊囊的怀里扫过。
“不在柴房好好待着，跑坊市来做什么？
还换了东西？”
赵虎一步步逼近，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看来，王师兄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啊。”
“来，让师兄看看，你这废物，偷偷摸摸换了什么好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