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班主任程煜在全班面前宣读了宿舍分配名单。
西个人一间，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可以适当地调整寝室人员。
“适当”这词用得很有意思，沈鸢也不清楚“适当”的界限究竟在何处。
晚自习还没下课，她己经收到了西、五张调换宿舍的字条。
“姐妹你好，你是不是住402呀，我住403，可以和我换一下宿舍吗？
我们是初中同学，谢谢你了哦。
裴诗。”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可以调宿舍吗，我朋友住你们隔壁……”沈鸢来者不拒，但她写字速度不快，只好在每张纸条上留下寥寥数语。
比如：“好，嗯，可以”。
依次回复完后，沈鸢把纸条揉成一团，塞给刚刚传给她的同桌宋游。
宋游问：“传给谁？”
沈鸢也不知道该传给谁，她连纸条是从哪个方向飞来的都不清楚。
宋游见沈鸢西下张望一圈，心里有了计较。
他拍拍前桌的肩膀，把纸条塞了过去，“传回去。”
前桌如法炮制，去踹斜对面人的椅子，“后面的人让传回去啦。”
至于真正的传信人有没有收到纸条，就不是宋游该担心的事了。
他只负责传信，不负责确认收发。
宋游一一把字条递给西面八方，转眸瞥见沈鸢桌上独独剩下一张，有些好奇，“这张不传吗？”
“不必。”
沈鸢拿起纸条，略略扫过鼻尖，抬头瞧见宋游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顿时心中了然，放下纸条讪讪说：“这纸不对劲。”
宋游面露鄙夷，“……没米吃怪烧鸡。
明明是你不对劲好吧，变态。”
沈鸢无奈，“我不是。”
“你就是。”
“我真不是。”
“你绝对是。”
眼见沈鸢又要辩解，宋游飞快地捂住耳朵，念经般嘀咕起来：“不听不听，蛤蟆念经！”
“……罢了。”
沈鸢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蠢蠢欲动的火气。
她廉贞都在天庭任职七百年了，难不成还要和一个不满二十的毛头小子计较？
罢了罢了。
还是盘算自己该住哪里要紧。
她好像从402换到了403，又从403换到了405，又从405换了回去……那应该还是402。
“都琢磨一节课了，你还没想明白自己住哪啊？
哎，住校生的烦恼，咱不懂。”
宋游是走读生，对沈鸢的烦恼幸灾乐祸。
少年单手拎起书包，抬手去揉沈鸢的脑袋，“我先走了……你干什么！
好痛！”
“不要摸我的头。”
沈鸢眼疾手快地抓住宋游的手腕，抬眸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若再有下次，我不会再留情面。”
“知道了知道了！”
宋游心有余悸地揉着被捏痛的手腕，忿忿瞪了沈鸢一眼，“大家都是同学，那么凶干嘛，怪不得他们说你是校霸，原来真欺负人啊……我不仅欺负人，还杀人。”
沈鸢收拾好课桌，站起身向宋游看去，声音如凉风般清浅，却在少年后颈吹出一溜鸡皮疙瘩，“你想试试吗？”
“……你有病吧。”
宋游彻底变了脸色，玩笑也不开了，抄起书包朝刚走的程煜跑去，边跑边嚷嚷。
“程老师我申请换座，再不换沈鸢要刀我了！”
随着程煜跨出门槛，教室里只剩下了沈鸢和值日生。
“你不走吗？”
值日生提着扫把站在门口，弯腰将灰尘扫作一堆。
沈鸢看向她胸前的学生卡，那里写着裴诗两个字。
“裴诗。”
沈鸢淡淡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住在404，我们一个寝室。”
女孩扫地的动作一顿，抬眸朝沈鸢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没错，沈鸢同学记性真好。
程老师只念过一次名单，没想到你就把宿舍里的人都记住了。”
沈鸢摇头，“不是所有人能都记住，你是特例。”
裴诗笑意不改：“为什么？
我对你来说很特别吗？”
“当然特别。”
沈鸢勾起唇角，从抽屉里取出尚未别在胸口的学生卡，轻声说道：“我没戴这玩意儿，你却能准确无误地叫出我的名字。”
裴诗的微笑僵在了嘴边，“叫个名字又能说明什么？
沈鸢，你也太敏感了，地球又不是围绕你转的。”
“不止如此。”
沈鸢将校卡放进口袋，掏出一张揉皱的纸条，正是晚自习时裴诗传来的换寝室字条。
“裴诗原本住在402，她的好友住在403，无论如何调换，绝不会住到404去。”
“而她要交换的对象是我，所以绝不可能与我住同一间宿舍。”
沈鸢冷眼盯着彻底僵住的女孩，沉声说道：“你究竟是谁？”
“嘻嘻嘻嘻嘻嘻……裴诗”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两颗眼球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混沌的眼白。
两团黑雾从她眼睛里冒出，在半空晕染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从轮廓判断，依稀可以看出是名女子。
“廉贞星君好眼力呀，神力全失却还能认出小女子。
该说是星君的修为有所长进，还是小女子倒退了呢。”
沈鸢冷笑一声，“果然是你，山鬼。”
“我既身在此处，便不会容你为祸人间！”
“什么祸不祸的，多难听呀。
星君不也是被贬入凡间了吗，与当初的我并无两样。”
山鬼咯咯地笑了起来，震散黑雾笼成的身体，“同为天涯沦落人，你我不若化干戈为玉帛，联手推翻那天君老儿的统治。”
沈鸢丝毫不被山鬼蛊惑，沉声道：“我乃北方七宿正统神官，下凡是有要务处理，岂能与你们这些妖邪为伍？”
“什么正统神官？！
廉贞啊廉贞，你连自己都骗过了，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山鬼放声大笑，“你我都清楚，文曲坠南天门一事与你毫无关系。
但有人比咱们更清楚，你廉贞就是被冤枉的。”
沈鸢皱眉道：“谁？”
“冤枉你的人呀。”
山鬼面容虽然只是一团黑雾，但沈鸢却能想象出她戏谑的笑脸。
数百年前，沈鸢亲手用剑剜出了山鬼赖以成形的眼珠。
从此她只能以黑雾的形态，寄身在活人的眼睛里。
除非找到合适的眼珠，山鬼才能重塑肉身。
“廉贞，你我来做个交易如何？”
粘稠的雾气翻涌，如倒灌的墨汁一般，一股脑地钻进裴诗的眼睛里，两颗亮晶晶的黑珠子又被拨进眼白，笑吟吟地盯着沈鸢。
“助我夺取文曲的肉身，我便将陷害你之人一五一十地道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