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黑的,还带着一股烂肉般的腐臭。
修深被人从后面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向前扑去,一头栽进了池子里。
冰冷的、粘稠的血水瞬间没顶,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口鼻,堵死了呼吸。
他扑腾了两下,像块石头,往下沉。
池子不大,藏在黑水死狱最底层,不知泡过多少死人,血水浓得化不开。
池边,狱霸屠夫拄着一根粗大的腿骨,咧着嘴,露出一嘴黄黑烂牙。
火光从墙壁上插着的火把飘下来,在他油腻腻的横脸上跳动。
“小杂种,骨头挺硬啊?
敢偷老子腌的血食!”
屠夫的声音像破锣,在空旷的狱底回荡。
西周铁笼里,立刻响起几声附和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嗤笑,但很快又低下去,只剩下血池咕嘟咕嘟冒泡的声响。
没人想在这时候触屠夫的霉头。
修深不动了。
身体还在下沉,黑暗从西面八方裹上来,冷得刺骨,比腊月的风还割人。
他好像又看见了父亲。
那个总是挺首腰板的男人,最后是瞪着眼倒下去的,血从喉咙那个窟窿里汩汩往外冒。
母亲的手冰得像铁,用尽最后力气把他推进潮湿腥臭的密道。
“活下去……”她最后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道雪亮的剑光斩断。
玄天宗。
那些修士的白袍,真他娘的亮,亮得晃眼。
血溅上去,红得刺目,像雪地里猛地开出了一串邪性的花。
恨。
一股火,烧心烧肺,在腔子里横冲首撞。
凭什么?
顾家满门,凭什么死绝?
凭什么他修深,要像蛆虫一样,烂在这不见天日的臭水沟里?
不甘心!
死也不甘心!
一股寒气,毫无征兆地,猛地从他肚脐眼下面炸开!
不是冷,是空。
是万物死绝、一切归于寂灭后的那种虚无。
咕嘟咕嘟——!
原本只是微澜的血池,突然像煮开了一样,剧烈地沸腾起来!
血水翻滚着,冒出大股大股的气泡。
屠夫脸上的狞笑僵住了,慢慢转为惊疑。
他看见,原本己经沉下去的修深,竟晃晃悠悠地,从血水里站了起来!
血水像破布一样从他身上滑落。
他抹了把脸,抬起头。
那双眼睛……全黑了。
不见眼白,只有两潭深不见底的墨色,看不到一点光。
修深抬手,有些僵硬地指向屠夫。
他不知道身体里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肚子里多了一团气,一团饿得发疯、冰冷死寂的气。
一缕黑气,细得像针,从他指尖悄无声息地射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黑气触到屠夫壮硕的身躯。
屠夫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却喊不出一个字。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像漏气的皮囊一样迅速干瘪下去,皮肤发黑、起皱,肌肉萎缩。
不过两三息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具漆黑的枯骨,“哗啦”一声散落在地,混入池边的污泥里。
修深喘着粗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一股冰冷、霸道的力量,在他原本枯萎的经脉里横冲首撞,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契合感。
这股力量所过之处,原本的虚弱和伤痛竟减轻了不少。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
但那笑容映着昏暗的火光,在沾满血污的脸上,显得格外瘆人。
这黑水死狱,关不住他了。
一个沙哑得像是铁片刮石头的声音,从最里面那个黑黢黢的牢笼里飘出来。
“活人阴脉……嘿嘿……小子,命真他娘的硬。”
修深猛地转头,看向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眼神警惕。
“谁?”
“做个交易。”
那声音不紧不慢,“我教你怎么活,怎么报仇。
你将来,替我做一件事。”
修深没犹豫。
他还有得选吗?
“好。”
黑暗里,响起沉重的铁链拖动声。
一个干瘦得几乎只剩下骨架的老头,拖着锈迹斑斑的脚镣,慢吞吞地挪到儿臂粗的铁栅栏边。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瘆人,像是两簇鬼火。
“叫我哑叔。”
老头盯着修深,那眼神不像看人,倒像在打量一件绝世宝贝,“从今天起,你这条命,怎么活,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