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阁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沈锦婳心底那彻骨的寒意。
镜中那张稚嫩的脸，与冷宫里枯槁绝望的面容交错重叠，最终定格为眼底一片冰冷的锐利。
“小姐，您怎么了？
可是昨夜没睡好？”
采月见她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伸手想去扶她。
就在采月的手即将触碰到沈锦婳臂膀的瞬间 ——“嗡！”
沈锦婳脑中猛地一炸！
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锥般刺入脑海：…… 沈锦柔将一包碎银子塞到采月手里，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好生看着我姐姐，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尤其是与三皇子相关的，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采月低着头，怯怯应了声：“是，二小姐。”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细节，但沈锦柔那熟悉的声音和采月那心虚的模样，却清晰无比！
沈锦婳猛地缩回手臂，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难以置信地看向采月。
采月被她眼中骤然迸发的冷意吓得后退半步，木讷道：“小、小姐？”
怎么回事？
刚才那是什么？
幻象？
还是…… 她死前的怨念太深，产生了错觉？
不，不对。
那感觉太过真实，就像是…… 她触碰采月的瞬间，读取到了她某段隐藏的记忆？
沈锦婳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落在采月刚刚端进来的、准备给她净面的铜盆上，盆沿搭着一块细棉布面巾。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上去。
又是一阵轻微的眩晕！
…… 采月一边搓洗着面巾，一边小声嘟囔：“大小姐也真是，每次都用这么好的香胰子，真是浪费…… 要是能给弟弟捎出去卖钱就好了……”果然！
不是错觉！
她触碰这些织物的时候，竟然能感知到与之密切相关之人的部分记忆和心思！
这…… 就是她重活一世从地狱带回来的能力吗？
是上天垂怜，赐予她复仇的利器？！
“小姐，夫人那边还等着呢，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采月见她又愣神，出声催促，伸手想去拿那面巾。
沈锦婳却先她一步，自己拿起了面巾，浸入温水中，借此平复翻涌的心绪。
她透过氤氲的水汽，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既然老天让她回来了，还给了她这样的能力，那她必定要好好利用！
“采月，” 沈锦婳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审视，“我昨日落水，醒来后总觉得记忆有些混乱。
我落水时，除了你，还有谁在旁边？”
采月眼神躲闪了一下，立刻低下头：“就、就奴婢一人啊小姐。
当时可吓死奴婢了，幸好二小姐路过，赶紧叫人把您救了上来。”
沈锦柔？
沈锦婳心中冷笑。
前世她就是信了这番说辞，对沈锦柔感激涕零。
现在想来，她好端端地怎么会失足落水？
只怕与她那 “好妹妹” 脱不了干系！
她没有戳穿，只是淡淡道：“是吗？
那倒要好好‘谢谢’二妹了。”
用过早膳，沈锦婳领着采月前往母亲，也就是镇国公夫人王氏的正院。
行至花园回廊，远远便看见一个袅娜的身影等在那里，不是沈锦柔又是谁？
她今日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绫裙，外穿月白绣梅花比甲，打扮得素净雅致，愈发显得我见犹怜。
见到沈锦婳，她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但仍掩盖不住那心底里的一丝欣喜。
“姐姐！
你终于来了，身子可大好了？
昨日你落水，可把妹妹吓坏了，一夜都没睡安稳。”
她亲热地想要挽住沈锦婳的手臂。
然而，就在她的衣袖即将触碰到沈锦婳的瞬间 ——轰！
比之前两次更强烈、更清晰的画面，伴随着一股阴冷的恶意，冲入沈锦婳脑海：…… 沈锦柔站在结冰的池塘边，看着水中挣扎的沈锦婳，嘴角勾起一抹快意又狠毒的笑。
她低声对身边的贴身丫鬟吩咐：“去，把我那套新得的红宝石头面找出来，宫宴那天，我要戴。”
她眼神闪烁着野心，“三殿下…… 定然会喜欢。”
是她！
果然是她推自己下的水！
为了那套头面，更为了在宫宴上吸引三皇子的注意！
前世她被救起后昏沉，只记得是沈锦柔 “叫人来救”，却忘了落水前是谁站在她身后！
好深的心机，既除了她这个碍眼的嫡姐，又博得了救命之恩的美名！
沈锦婳胃里一阵翻涌，对沈锦柔的触碰感到无比的恶心。
她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语气疏离：“劳烦妹妹担心，己无大碍。”
沈锦柔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一向对她毫无防备的嫡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眼神不再是全然的信任，反而带着一种…… 洞悉一切的冰冷。
“姐姐可是还在怪妹妹没有照顾好你？”
沈锦柔立刻眼圈一红，泫然欲泣，演技浑然天成。
若是前世，沈锦婳早己心软安慰。
但此刻，她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表演，心中冷笑连连。
“妹妹多心了。”
沈锦婳目光掠过她身上那件精致的比甲，意有所指地开口，“妹妹这身衣裳倒是别致，尤其是这梅花绣纹，针脚细密，看来妹妹院里的绣娘手艺极好。”
沈锦柔不明所以，只得顺着话头：“姐姐谬赞了，不过是寻常绣娘……是吗？”
沈锦婳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可我瞧着，这梅花用线和针法，倒像是宫中流出的苏绣技法。
我记得，去岁皇后娘娘赏赐，我得了一匹苏绣料子，后来似是少了一块，一首没找到……”她话音未落，沈锦柔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怎么会知道？！
那料子她偷偷剪下一块，让绣娘做了这件比甲，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看着沈锦柔骤变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慌，沈锦婳心中冷意更盛。
这 “锦缎通灵” 的异能，果然妙用无穷！
方才触碰的瞬间，她不仅看到了沈锦柔推她落水的画面，更看到了她偷偷裁剪御赐料子的记忆！
“看来妹妹是知道那块料子去哪儿了？”
沈锦婳逼近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我…… 我没有！
姐姐定是看错了！”
沈锦柔慌乱地后退，下意识地用手护住比甲，眼神躲闪，先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荡然无存。
“看错了？”
沈锦婳轻笑，不再看她，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重若千斤的话，“但愿是我看错了。
否则，私动御赐之物，可是大不敬之罪。
妹妹，你好自为之。”
采月赶紧跟上，心中惊疑不定。
大小姐今日…… 气势好生吓人！
沈锦柔僵在原地，看着沈锦婳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窜头顶。
她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沈锦婳…… 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走在通往正院的青石小径上，沈锦婳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
初战告捷。
虽然只是利用异能，在言语上小小地敲打了沈锦柔一下，远不及复仇的万分之一，但这第一步，她走得稳稳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能 “阅读” 织物记忆的手。
李承泽，沈锦柔，你们等着。
你们的每一件华服，每一寸锦缎，每一针刺绣都将成为指向你们的利剑。
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