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府大楼的会议室里,苏清砚正蹲在地上调整桌签间距。
米白色的桌布被她捋得平整无褶,每个桌签都精准对齐桌面中线——这是她多年行政工作练出的强迫症,哪怕此刻满脑子都是早上没背完的数学公式,手上的活儿也没半分马虎。
“苏科员,这桌签摆得也太死板了吧?”
娇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薇薇踩着细高跟晃进来,指甲涂着亮粉色甲油,戳了戳最前排的“县长”桌签,“领导们坐得舒服最重要,哪用这么斤斤计较?”
苏清砚首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会议纪律要求桌签统一规范,这样方便领导快速入座。”
她没提自己提前查过参会领导的座次习惯,连左撇子领导的水杯位置都预留好了。
林薇薇却绕到她身边,故意瞥了眼她别在胸前的工作证,语气带着酸意:“也是,苏科员最懂这些‘细枝末节’了。
不像我,昨天帮王哥对节那个招商项目,光合同就改到半叶,哪有时间抠这些小事。”
这话明着炫耀抢来的功劳,苏清砚攥了攥手心,没接话。
她转身去调试投影,刚插上U盘,屏幕上突然跳出昨晚没关的考研数学笔记——“初等数学常用公式汇总”几个大字格外醒目。
林薇薇的眼睛瞬间亮了:“哟,苏科员还在偷偷学习呢?
怎么,是觉得现在的工作配不上你的‘雄心壮志’了?”
她的声音刻意拔高,正好引来路过的综合股副股长赵磊。
赵磊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却也最会看风向。
他扫了眼屏幕,打圆场道:“年轻人爱学习是好事嘛。
清砚,投影没问题吧?
县长八点二十要提前看材料。”
苏清砚连忙关掉笔记,调出会议PPT:“没问题赵股长,您放心。”
等林薇薇跟着赵磊出去,她才松了口气,后背己经沁出一层薄汗——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考研的事,尤其是在评优名额刚被抢走的敏感时期,传出去只会被当成“输不起闹脾气”。
八点半,会议准时开始。
苏清砚坐在后排角落做记录,笔尖飞快滑动,耳朵却没放过领导的每句话。
县长提到“加强基层干部队伍专业化建设”时,特意点了句“年轻干部要多补理论短板,学历和能力要齐头并进”,她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心里又添了几分底气。
突然,投影屏幕闪了闪,PPT卡住不动了。
全场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负责技术保障的苏清砚。
张主任脸色一沉,朝她使了个眼色。
苏清砚立刻起身,快步走到控制台前。
手指刚碰到主机,就发现是电源线被人踢松了——刚才林薇薇路过时,裙摆明明扫到过这个位置。
她弯腰插紧电线,屏幕很快恢复正常,整个过程不过十秒,却让她后背的汗湿得更透了。
散会时,张主任特意叫住她:“刚才怎么回事?
这种低级失误不许再犯。”
不等她解释,林薇薇就凑过来,娇声道:“张主任您别骂苏科员了,可能是我刚才路过不小心碰到的。
都怪我,走路太不小心了。”
这话看似道歉,实则坐实了苏清砚“工作疏忽”的罪名。
张主任果然皱了皱眉:“清砚,以后做事多上点心。
对了,会后把会议纪要整理出来,下午下班前给我。
还有,***局转来的那批群众诉求,你也一并跟进,三天内给我处理方案。”
一堆活儿压下来,苏清砚的午休复习计划彻底泡汤。
她抱着会议录音笔回办公室时,李姐偷偷塞给她一个肉包子:“快吃,我看你早上就啃了个面包。
林薇薇那丫头就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苏清砚咬着包子,打开录音笔开始听回放。
键盘敲击声和同事的交谈声混在一起,她索性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
可刚整理完一半纪要,林薇薇就抱着一摞文件过来:“苏科员,张主任让我把这些招商项目的材料交给你,说是要和上次的报表核对一下,下班前一起交。”
文件堆得比她的电脑还高,最上面的文件夹上,还沾着林薇薇没擦干净的粉色甲油。
苏清砚翻了翻,发现里面有不少数据前后矛盾,明显是林薇薇整理时敷衍了事的成果。
“这些数据有问题,我需要重新核对原始凭证。”
苏清砚抬头说。
林薇薇却耸耸肩:“那是你的事呀。
张主任只说让你负责,我还有别的事呢。”
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噔噔”响,留下苏清砚对着一堆烂摊子皱眉。
李姐凑过来低声说:“她这是把自己的烂摊子甩给你呢。
张主任现在偏心她,你这活儿要是没干好,挨骂的还是你。”
苏清砚深吸一口气,把会议纪要存为草稿,先拿起招商材料。
她从档案柜里翻出去年的项目凭证,一张一张核对数据,遇到模糊不清的地方就标记出来,准备下午去档案室查原始文件。
中午十二点半,办公室的人都去吃饭了,苏清砚才想起自己的英语单词还没背。
她拿出手机,点开背单词APP,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一边啃着冷掉的包子,一边盯着“bureaucracy(***)policy(政策)”这些和工作相关的词汇——她发现把单词和实际工作联系起来,记起来特别快。
下午一上班,苏清砚就抱着材料去档案室。
管理员老周是个退休返聘的老干部,平时最欣赏认真的年轻人。
看到她对着旧凭证逐行核对,忍不住说:“小苏啊,这些材料林薇薇上周来借过,当时我就说让她仔细点,她倒好,翻了两页就走了。”
“谢谢您周叔,我再核对一遍就放心了。”
苏清砚笑着道谢,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
她蹲在档案架前,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泛黄的凭证上,她的影子和档案盒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极了她此刻被工作和备考挤压的生活。
回到办公室时,己经是下午三点。
她刚把核对好的数据录入表格,张主任就把她叫进办公室,手里拿着她早上没关的考研笔记截图——不知道是谁拍下来发给了他。
“清砚,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张主任的语气比早上缓和了些,“我知道评优的事你有想法,但工作还是要放在第一位。
考研不是不行,但不能影响本职工作。”
苏清砚连忙解释:“张主任,我没有影响工作,笔记是我晚上在家做的,早上不小心忘了关。”
“最好是这样。”
张主任把手机放在桌上,“县府办的工作容不得半点马虎,你要是觉得精力不够,可以跟我提,我调整一下你的工作安排。
但要是因为私事耽误了工作,后果你知道的。”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苏清砚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肯定是林薇薇故意拍了截图告状。
这下好了,不仅要应付额外的工作,还要被领导盯着,复习的时间更难挤了。
傍晚六点,同事们陆续下班,苏清砚终于把会议纪要、招商材料和***诉求方案都整理完毕。
她把文件交给张主任,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才想起自己晚上的逻辑课还没看。
“今天辛苦你了。”
张主任接过文件,突然说,“这些材料我看了,做得很细致,尤其是***方案里的建议,很有针对性。”
他顿了顿,补充道,“年轻人有追求是好事,但要懂得平衡。”
苏清砚愣了愣,连忙道谢。
走出办公楼时,晚风带着槐花香吹过来,她掏出手机,看到陈瑶发来的消息:“网课账号给你了,我表姐说数学基础差就从《数学分册》开始刷,别贪多。”
她站在公交站台上,打开手机里的考研倒计时APP——距离考试还有278天。
一辆公交车驶来,她收起手机,快步走上去。
车上人不多,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掏出提前打印好的逻辑题,借着路灯的光开始做。
邻座的阿姨看她看得认真,递过来一盏小夜灯:“姑娘,这么晚还学习啊?
是考公务员吗?”
“不是,考研究生。”
苏清砚接过夜灯,暖黄的灯光照亮了试卷上的文字。
“那更不容易了。”
阿姨叹了口气,“我儿子也在备考,天天学到半夜。
你们年轻人啊,真能拼。”
公交车缓缓前行,窗外的霓虹灯闪过,苏清砚看着试卷上的“削弱论证加强支持”,突然觉得没那么难了。
职场的暗礁再多,只要她稳住航向,把每一个困难都当成复习的动力,就一定能驶过去。
回到家时己经快八点,苏清砚没顾上做饭,泡了碗泡面就坐在书桌前。
她打开陈瑶给的网课账号,找到逻辑基础课,老师生动的讲解让她之前的烦躁渐渐消散。
笔记本上,她写下今天的总结:“工作3小时整理材料,1小时会议记录,碎片时间背单词50个,逻辑题10道——进度虽慢,坚持就好。”
夜深了,书桌前的台灯还亮着。
苏清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想起县长会上说的“学历和能力齐头并进”,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她知道,计划总会被打乱,但只要初心不变,那些突如其来的麻烦,终会成为她逆袭路上的垫脚石。
睡前,她定了五个闹钟——从五点半到六点,每隔十分钟一个。
她怕自己早上起不来,更怕自己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