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乐般的迎亲唢呐一路吹吹打打,将一顶寒酸的小轿送进了九王府的侧门。
没有宾客喧闹,没有喜娘吉言,甚至连鞭炮都稀稀拉拉,透着一股敷衍和晦气。
苏九璃顶着那块碍事的红盖头,由着一个手劲粗鲁的婆子半搀半拽地引路。
脚下的路似乎越来越安静,只能听到几人单调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风声。
她不动声色地感知着周围。
煞气。
很重的煞气。
并非寻常凶宅那种阴森鬼气,而是带着铁血肃杀、以及一种……被强行压抑扭曲的烈性气息。
这府邸的主人,哪怕“瘫痪”了,余威犹存,且这府邸的格局,也透着古怪。
婆子将她引进一个院子,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冷硬道:“王妃,这就是您的喜房了。
王爷身体不适,今日不便见礼,您自行歇下吧。”
说完,竟像是怕沾染什么似的,迅速退了出去,还从外面将门带上了。
脚步声匆匆远去。
苏九璃一把扯下那碍事的红盖头,环视西周。
房间很大,陈设却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冷清。
家具是上好的黑檀木,但线条冷硬,毫无喜庆的装饰。
窗户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以及一种若有似无的、类似冷铁的腥气。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窗外是个小院,草木稀疏,布局……很有意思。
“白虎探头,朱雀受阻,玄武背水……这哪是王府宅院,分明是个困杀之局。”
苏九璃微微挑眉,职业病犯了,低声点评,“不过,青龙位却有一线生机被强行稳住,布这局的人,手段刁钻,既想困人磨人,又不想立刻弄死,猫捉老鼠?”
这九王爷,仇家不少啊,而且对方里也有懂行的。
她关好窗,目光落在那张宽大的婚床上。
锦被鸳鸯枕倒是崭新,只是在这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可笑。
一天三次的卜算,早上用了一次吓唬那李嬷嬷,还剩两次。
得省着点用。
当前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这九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以及自己在这府里的生存底线。
她没动那些吃食——虽然饿,但初来乍到,小心为上。
只是倒了杯冷茶漱了漱口,压下喉咙里那股井水的腥味和原身残留的恐惧。
原主的记忆里,关于这位九王爷夜玄瑾的传闻极其可怕:战场杀神,杀人如麻,重伤后性格愈发阴晴不定,身边伺候的人经常莫名消失,据说容貌尽毁,白日亦不敢见人。
“瘫了,丑了,脾气坏了……”苏九璃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啧,标准的美强惨模板,就是‘美’字可能暂时有待商榷。”
正琢磨着,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不是刚才那个婆子,这脚步更轻,带着点犹豫和试探。
苏九璃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眼皮微微一垂,肩膀缩起,又变回了那个怯懦惶恐的小庶女模样,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淡青色丫鬟服饰的少女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约莫十五六岁,容貌清秀,眼神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谨慎和疏离。
她看到自行掀了盖头、站在桌边的苏九璃,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轻声道:“王妃万福。
奴婢名唤青禾,是王府的丫鬟,奉命来给您送些点心。”
托盘上放着几样精致的糕点,看着比苏府送嫁时给的伙食好多了。
苏九璃飞快地瞄了她一眼。
面相清秀,眉目间正气多于奸猾,但父母宫暗淡,应是从小失怙。
奴仆宫显示她近期易主,但新主运势晦暗不明。
鼻梁首挺,说明心性不坏,但嘴角微向下,透着一丝苦闷和隐忍。
“多、多谢……”苏九璃细声细气地应着,像是受宠若惊,又带着害怕,“王爷……王爷他……”青禾将点心放在桌上,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王爷在静养,不喜打扰。
王妃若无要紧事,最好不要出院落走动。”
这是警告,也是划清界限。
苏九璃心里明镜似的。
这丫鬟恐怕不是那九王爷的心腹,就是被派来监视的眼线之一。
“我、我知道了……”她怯生生地点头,伸出手,像是想去拿点心,却又不敢。
青禾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王妃请用。
若无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等等!”
苏九璃像是鼓足了勇气叫住她,声音发颤,“姐姐……这王府,是不是……是不是死过很多人?
我、我害怕……”青禾身体微微一僵,脸色白了白,低声道:“王妃莫要胡说。
王府规矩重,您……安分守己便是。”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行了个礼,匆匆退了出去。
门再次关上。
苏九璃脸上的怯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
“安分守己?”
她捻起一块糕点,放在鼻尖嗅了嗅,无毒,用料还挺实在。
看来,这九王府的水,比想象中还深。
下人讳莫如深,王爷避而不见,整个府邸像个巨大的铁笼子,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个叫青禾的丫鬟,面相尚可,或许……能发展一下?
但眼下,信息太少。
她走到内室床边,和衣躺下。
床板很硬,远不如她玄界洞府的玉床舒服。
一天只剩一次卜算机会了。
不能浪费。
她闭上眼,尝试调动微薄的灵力,不去算具体的事,只是感知这间卧室的气场。
冰冷,孤煞,却在那浓重的煞气中心,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紫金色气运?
那气运被煞气和病气死死压制着,几乎难以察觉,但却真实存在,并且正在极其缓慢地吞噬周围的煞气,试图壮大。
苏九璃猛地睁开眼,看向卧室通往更深处的另一扇紧闭的房门。
那后面……是什么?
难道……就在这时,那扇一首紧闭的内室门,忽然极其轻微地响动了一下。
像是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
极其缓慢,一下,又一下。
仿佛有什么极其可怕的存在,正无声地从黑暗深处,向她这边靠近。
苏九璃屏住了呼吸,全身感官瞬间提升到极致。
她听到那声音停在了内室门的另一边。
隔着一扇门板,一片死寂。
仿佛能感受到门那边投来的、冰冷审视的视线。
许久,一声极低哑、仿佛破损风箱般的冷笑,隔着门板隐约传来。
“……苏家的替死鬼?
倒是比想象中……有趣一点。”
声音嘶哑难听,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和……玩味。
苏九璃瞳孔微缩。
他果然不是完全瘫痪!
而且,他知道她是替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