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在那傻愣着干啥?
骡粪清完了,快来帮姐抬箩头。”
“骡粪?”
对啊,刚分开生产队的时候家里还喂了一头骡子。
这头骡子当时是为家里出了不少力。
可也为家里平添了不少活儿和麻烦事!
先不说刚建好的东屋人还没住,
到先成了给牲口储存粮草的仓库。
还不说麦收、秋收后别人家都没事儿休息了,
我们一家四口还得十天半月的,四处去给牲口搜寻麦康、秸秆这些草料。
就那无论是收麦碾场,收秋犁地、耙地都有帮不完的忙。
老爹心软还好面子。
同族兄弟、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一个队的社员。
哪个求上门来他都不好拒绝。
结果就是连人带牲口,每到农忙时都有干不完的活儿。
有些人家还好,干完活还知道管顿饭,
农忙结束的时候,也会送来几个鸡蛋和两升玉黍籽或者是黄豆什么的。
可也有那翻脸不认账,一毛也不舍得拔的小气鬼。
比如,我那隔边的地邻芦花嫂子。
老爹给他家帮了三四年的农忙,
别说平时了,就是生病、住院也没吃上他家一颗鸡蛋。
…………
“胜利,你在迷瞪个啥?
咱爸妈马上就要回来了,趁着中午还要喂骡子呢!
快去和姐把粪筐抬出来。”
章胜利还在回想着小时候的事情,
一个身子瘦瘦,脸庞清秀的女孩出现在了他眼前。 上身是一件洗的微微发发白,
带有几块小补丁的米黄色确良短袖衬衫。
下身是一件皱皱巴巴的蓝色长裤。
脚上嘛,一看就是自己做的千层底的布鞋。
“嘿嘿不错,这就是俺姐在十五岁时的样子。
这梦做的真好,和小时候的记忆一模一样。”
“胜利,你咋了,怎么说开胡话了?
是不是发烧给把脑子烧坏了?
走,咱快去大队医疗所看病去。”
章玲说着拍了拍手,抓住章胜利的一只胳膊向外拉了过去。
“嘶~疼疼疼!
姐啊,你快松手。
咦?
这不对啊,这疼的劲儿可不像是在做梦呀?”
“姐,你掐我一下。”
“说什么胡话呢,没事我掐你干啥?
这~,
你的额头凉凉的,也没发烧啊?”
章玲摸了摸弟弟的额头,放下了手疑惑的说道。
张胜利顾不上回答姐姐的疑惑,抬起手腕张口就狠狠的咬了下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让章胜利格外的清醒。
阳光下,手腕上两排深深的牙印是那么的明显。
而更加刺眼的是,
牙印中间渗出的几滴血珠是那么鲜红、艳丽。
“哎呀小弟,你干嘛呀?疼不疼啊?”
姐姐那温热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的托住了张胜利的胳膊。
一双焦急的双眸里慢慢闪起了晶莹的泪光。
张胜利呆滞了一下,两行泪水涌出了眼眶,
滴滴答答的落在了脚下的土地上。
这一切都不是梦,是真的。
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高楼林立,繁华先进的2022,
闺女、儿子?
算了吧,他们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有儿有女的也不用老子操心了。
宝贝孙子们也上小学了,
自己除了接送,好像也为他们做不了什么了吧?
老妻?
儿女、孙子们孝顺,
媳妇、女婿也都通情达理,
会照顾好他的。
只是从此没了个发泄桶,
以后的日子会不会过的有些无趣?
唉!就是亏了在老家盖的那座小别墅了。
老子掏的钱,刚刚装修布置好,
原本想着以后没事了,时常回老家住上那么几天,
谁知道今天独自跑回来准备一下燎锅底的事情,
只是给手机充个电的功夫,就被踹回了四十多年前?
这插板的质量、这脾气,也是他妈的没啥说了。
可来都来了,还能回的去吗?
就是能回的去,
忍得下心让爸妈和姐姐他们,
继续吃苦受罪,
还沿着原来的生活轨迹活下去吗?
“姐,我没事。
就是心疼咱爸妈这大热的天还得去拉脚挣钱。”
“原来是为了这啊?
行了,别掉豆子了。
你暑假开学都要上初二了,
这么大了还哭鼻子,让人家笑话不笑话?
好了,以后啊,
咱多替爸妈干些活儿,让他们多歇歇就是了。
去年散队,咱家买了队里这骡子,又打了一辆新马车。
还制备了犁、耩地的楼、短耙、翁板,
还有那笼、套、缰绳、扎脖、鞭子什么的,哪一样不花钱?
这一共花去了快两千块钱。
为这咱家去年可是塌了个大窟窿。
咱爸那么要面子,咱妈这么要强,
他们咋会不着急挣钱还账呢?
还好,那天我听咱妈和咱爸说,
今年已经还了大部分都债了,
好像还差个三四百块钱的样子。
等到了过年,就应该差不多能还完吧?
走吧,赶快把马粪清了,姐也该做饭了。”
清理了马圈,章玲去做饭了,
章胜利坐在枣树下陷入了沉思。
听小喇叭上的播报,
现在是84年的八月十九号。
这个时候正是三伏天。
爸妈为了避开最热的中午,每天要早起晚归,
帮着盖房子的社员拉砖、瓦、沙、灰挣些拉脚的钱。
每车砖石沙料都要自己装卸不说,
还要在砖厂排队等候。
然后往返三四十里的路,
两个人,一匹骡子,一辆车就挣那么一两块钱。
好的话一天能跑个两三趟,
不顺利的话两三天拉一趟。
冬天冷夏天热,还经常的会磨破手脚,
这活儿要是放到三十年后,
人们就是歇着也不会去干的。
可是在现在,倒是成了不少村里人羡慕的对象。
别人再羡慕也不能让他们这么干了。
就是这几年把他们累垮了身子骨,
到了四五十岁就不是这疼就是那疼的一身毛病。
钱可以想别的法子去挣。
可一旦透支了健康,再想补回来就难了。
上一世他们都早早的离开了人世。
辛苦干了一辈子,好好的日子却一天没过。
这一辈子,再也不能那样了。
必须让他们养的好好的,
怎么的也得住住楼房、别墅,坐坐飞机、高铁吧?
孙子、孙女结婚必须要参加吧?
至于什么预制菜就算了,尝不尝都行。
那味道,还没老爸炒的菜好吃呢。
所有这关键的第一步,就是必须说服老爸卖了这骡子。
这个年代卖个针头线脑、煮个茶叶蛋都能成为万元户,
何必被一头骡子给拖累死呢?
所以,这骡子必须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