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的祥云被染成了刺目的绯红，这是天界百年未有的盛景，却也是百年未有的尴尬。
玉阶两侧的仙官们身着朝服，手里捧着绣金的礼器，脸上却没半分喜意，唯有眼底藏不住的警惕，像一道道无形的屏障，隔绝着从魔渊而来的气息。
凌霄站在凌霄殿的丹陛之上，玄色喜服上用金线绣着的五爪金龙蜿蜒至肩，本该衬得他愈发英挺华贵，可那龙纹仿佛也被他周身的寒气冻住了一般，失去了灵动。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烦躁与抗拒。
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腰间的玉带，玉扣上雕刻的 “天” 字被摩挲得发烫，却烫不散他心头的郁结。
三日前，他还在天界的练兵场看着天兵操练，银枪划破长空的锐响犹在耳畔，可如今，他却要穿着这身象征联姻的喜服，迎娶一个魔族公主。
荒谬，真是天大的荒谬。
“太子殿下，魔族仪仗己至南天门。”
司礼仙官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试探。
凌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是抬起眼，目光越过层层仙官，望向那云雾缭绕的南天门外。
不多时，一股与天界清灵气息截然不同的灼热感缓缓蔓延而来，那是魔渊特有的魔焰气息，带着几分桀骜与凛冽，像一把淬了冰的火，烧得空气都微微发颤。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魔族的黑底红纹大旗，旗面上绣着的魔纹在阳光下泛着暗紫色的光，随着风猎猎作响，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魔族的到来。
紧接着，一队身着黑色铠甲的魔族卫士踏云而来，铠甲上雕刻的魔焰纹路随着他们的步伐闪烁，每一步都踩得祥云微微下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而在卫士们簇拥着的銮驾里，魔音正端坐其中。
她没有穿天界女子那般繁复的霞帔，而是将一身红妆与魔族的铠甲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 红色的裙摆垂至脚踝，裙摆边缘绣着一圈暗金色的魔焰纹，上身却是轻便的银色铠甲，铠甲的肩甲处雕刻着狰狞的兽首，脖颈间戴着一串黑色的珠链，每一颗珠子都泛着淡淡的魔气。
她的长发没有梳成天界女子的发髻，而是用一根银色的发带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两侧，衬得她那张本就明艳的脸多了几分凌厉。
銮驾停在丹陛之下，魔音抬手，身边的魔族侍女上前，小心翼翼地为她撩开车帘。
她扶着侍女的手起身，动作利落，没有半分娇柔，倒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将领，而非来成婚的新娘。
她抬眼望向丹陛之上的凌霄，目光锐利如刀，没有丝毫女子见到夫君的羞涩，反而带着几分审视与敌意。
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她未来的丈夫，而是魔族的敌人。
凌霄感受到她的目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果然，魔族的女子，连眼神都带着攻击性，与天界女子的温婉贤淑截然不同。
他缓缓走下丹陛，步伐从容，却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疏离。
“魔音公主。”
他开口，声音清冷，没有半分新婚夫君该有的热络。
魔音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天界太子，倒是比传闻中更有‘架子’。”
她的声音不似天界女子那般轻柔，带着几分沙哑，却更显刚烈，“不过也是，让你娶一个魔族公主，委屈你了。”
凌霄的脸色沉了沉，他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讥讽。
“公主既知是委屈，便该明白，这场婚事不过是为了平息两界战乱，各取所需罢了。”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往后，你我各司其职，互不干涉，便是对两界最好的交代。”
魔音闻言，眼底的寒意更甚。
她就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天界太子，打心底里嫌弃她的魔族身份。
也好，她本就不愿嫁给这个视魔族为洪水猛兽的家伙，若不是长老们以魔族百姓的安危相劝，若不是仙魔两界的战乱己让魔族子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她死也不会踏入这天界一步。
“太子所言极是。”
魔音微微颔首，语气冰冷，“不过，我魔音虽为女子，却也容不得旁人轻视。
若是天界有人敢欺辱我魔族子民，或是太子你想借着这场婚事拿捏魔族，我魔音第一个不答应。”
她说着，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 那是一把镶嵌着黑色宝石的魔剑，剑柄上雕刻的魔纹在她的触碰下，微微闪烁着暗紫色的光。
凌霄的目光落在她的剑柄上，眼神冷了几分。
“公主放心，天界自有天界的规矩，不会无故欺辱魔族子民。
但同样，若是魔族有人敢破坏两界和平，天界也绝不会姑息。”
他语气坚定，带着天界太子的担当与威严，“至于拿捏魔族，本太子还不屑为之。”
两人站在丹陛之下，明明是新婚初见，却像是在谈判的对手，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周围的仙官和魔族卫士们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敢出声，生怕点燃这紧绷的气氛。
司礼仙官看着这场景，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咳嗽了一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吉时己到，该举行婚礼仪式了。”
凌霄看了魔音一眼，率先转身，朝着凌霄殿内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从容，可背影却透着几分僵硬。
魔音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终究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
黑色的裙摆扫过玉阶，留下淡淡的魔气，与天界的清灵气息交织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走进凌霄殿，殿内的布置更是奢华。
屋顶的水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殿内的每一个角落。
殿中央的供桌上摆放着各种祭品，香烟袅袅，飘向殿外。
可这奢华的场景，却没能让两人的心情有半分好转。
按照天界的婚礼仪式，两人需要一同向天地叩拜。
凌霄站在供桌左侧，侧头看向魔音，眼神示意她上前。
魔音深吸一口气，走到供桌右侧，与他并肩而立。
司礼仙官高声唱喏：“一拜天地 ——”凌霄缓缓弯腰，动作标准而恭敬，可魔音的动作却有几分僵硬。
她看着供桌上象征天地的牌位，心里却想着魔渊的山川河流，想着那些在战乱中失去家园的魔族百姓。
她的父亲，魔族的大王，在她来天界之前，曾拉着她的手，眼中满是疲惫与期盼：“音儿，委屈你了。
只要能让魔族子民过上安稳日子，爹就算舍弃一切也愿意。”
想到这里，魔音的眼眶微微发红，弯腰的动作也多了几分坚定。
她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眼前这个冷漠的天界太子，而是为了魔族的百姓。
“二拜高堂 ——”天界的高堂之位空着，凌霄的母妃早在多年前仙逝，而天帝因闭关修炼，并未出席这场婚礼。
两人对着空无一人的高堂之位叩拜，气氛更显冷清。
“夫妻对拜 ——”这是婚礼中最关键的一拜，也是最让两人抵触的一拜。
凌霄抬眼看向魔音，她也正好抬眼望他。
西目相对，没有半分情意，只有满满的疏离与警惕。
他看到她眼底深处对天界的厌恶，她也看到他眼底对魔族的嫌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殿内的仙官和魔族卫士们都紧张地看着他们，生怕他们就此僵持下去，让这场本就脆弱的联姻彻底破裂。
凌霄终究还是先弯下了腰。
他是天界太子，肩负着维护天界尊严、平息两界战乱的责任。
即便他再厌恶这场婚事，再嫌弃魔音的魔族身份，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任性。
魔音看着他弯腰的背影，咬了咬牙，也跟着弯下了腰。
她告诉自己，她是魔族的公主，不能让天界看轻了魔族，更不能让长老们的心血白费。
两拜之后，司礼仙官松了一口气，高声宣布：“礼成！
请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入洞房！”
话音落下，凌霄转身，没有看魔音一眼，径首朝着殿后的寝殿走去。
魔音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身后的仙官和魔族卫士们纷纷散去，只留下几个侍女和卫士在殿外等候。
寝殿内的布置同样奢华，红色的纱幔从屋顶垂落，床上铺着绣着鸳鸯的锦被，可这些象征着夫妻和睦的装饰，在两人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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