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护了三年的女孩

风是冷的。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塔很高，高到能摘下星星。

那个瘦弱的影子就站在塔顶的边缘，白色的衣衫被风扯成一面破碎的旗。我看不清她的脸，

只能看到一团光。一团越来越亮的光，从她单薄的身体里炸开，将她整个人都吞了进去。

那光芒很温暖，却带着毁掉一切的气息。我张开嘴，想喊她的名字。

但喉咙里像被灌满了沙子，发不出一点声音。脚下的瓦片在碎裂。身后的城在颤抖。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我朝那团光冲了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

在她即将被光芒彻底撕碎的前一刻，从身后抱住了她。真暖和。这是我最后的感觉。

1秋天的雨，又冷又黏。望归镇的土路被冲刷得一片泥泞，空气里全是湿木头发霉的味道。

我在客栈二楼靠窗的位置，一个人喝酒。一碟茴香豆，一壶最劣质的烧刀子。酒很冲，

正好能暖和一下身子。我又看到了那个女孩。苏清婵。这是我第三次见她。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从街角拐了出来，瘦得像根竹竿。她身后跟着三个男人，

穿着和她一样的天邪宗服饰。为首的那个，我有点印象，似乎是她的师兄。他们拦住了她。

师兄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东西呢？”清脆的声音，隔着雨幕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清婵没说话，只是捂着脸，把头埋得更低。“哑巴了？”另一个男人踹在她的小腿上。

她站不稳，摔在泥水里。油纸伞滚到了一边。雨水瞬间打湿了她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

显出皮包骨头的轮廓。我喝了一口酒。辣。我不想管闲事。师父死后，我就学会了，

江湖上最没用的东西，就是侠义。能活下去，才是根本。他们把她从泥水里拖起来，

拖进了旁边一条更黑的暗巷。我看不见了。只能听见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男人粗鄙的咒骂。

一声。两声。夹杂着女人压抑的、小兽一样的呜咽。我把杯里的酒喝干。喊小二。“结账。

”我丢下几枚铜板，拿起了身边那柄用粗布包裹的长剑。该上路了。走到楼下，雨更大了。

那条暗巷里，声音还在继续。我撑开伞，准备离开。路过巷口的时候，我停住了。

我看见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人丢了出来，摔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一圈脏水。她咳着，

血沫从嘴角渗出来，混着雨水淌下。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我的视线。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空洞，麻木，像一潭死水。但在那死水的尽头，有一点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火星。

像是在求救。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师父把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时候。他说，孩子，

想活下去吗？我握紧了手里的剑。那三个男人笑着从巷子里走出来，看到她还在盯着我看，

其中一个啐了一口。“看什么看？再看把那小子眼珠子也挖出来！”我把伞收了。

雨水打在脸上，冰冷。“滚。”我说。那个师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小子，

你他妈跟谁说话呢？”他朝我走过来。我没动。等他走到我面前，一拳挥过来的时候。

我的剑出鞘了。没有剑招。只是一道冰冷的剑光，贴着他的脖子划过去。他停住了。

一缕头发，伴着几滴血珠，慢慢飘落。他的喉咙上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再深一分，

他就得死。巷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雨声都听不见了。另外两个人吓得腿都软了。

“你……你是什么人？”带头的师兄声音在发抖。“滚。”我重复了一遍，把剑收回鞘里。

他们屁滚尿流地跑了。我走到苏清婵面前。她还趴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我。“能站起来吗？

”她摇了摇头。我叹了口气，弯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很轻。像一捧没有重量的枯骨。

我把她带回了客栈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我把她放在床上，

她立刻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的刺猬。“我不会伤害你。”我说。她不说话，只是发抖。

我脱下自己干燥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你身上有伤，需要治。”她还是不说话。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她细微的、压抑的喘息声。我坐到桌边，开始擦拭我的剑。

剑是师父留下的，名叫“守护”。很讽刺。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又轻又哑。

“为什么……要救我？”“手滑了。”我说。她沉默了一会儿。“我……我没有钱给你。

”“我不要钱。”“那你要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擦剑的手停住了。我转过头，看着她。昏暗的油灯下，

她的脸苍白得像纸，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我只要你活着。

”我说。“好好活着。”2她最终还是留下了。我们在望归镇最偏僻的角落，

租了一个小院子。院子很破，只有两间勉强能住人的土房，但好在清静。

苏清婵醒来的第二天，就跪在我面前。她说。“公子，求你收留我。”“我不想回去。

”“我会练功，我能帮你。”她掀开衣袖，我看到她手臂上布满了诡异的红色纹路，

像有火在皮肤下燃烧。“这是《焚心诀》。”她说。“我们宗门的禁术。”“只有我能练。

”我看着她，没说话。我知道《焚心诀》，江湖上最霸道的内功心法之一，伤人也伤己。

“我不会拖累你。”她急切地说。“我会很努力。”“好。”我答应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眼里的那点火星，让我想守着，别让它灭了。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白天，

我外出。望归镇虽小，但周边不太平，总有匪寇出没。我去揭那些悬赏榜。斩杀恶匪。

护送镖物。用命换钱。晚上，我带着一身伤和血腥味回来。推开院门，

总能看到屋子里亮着一盏灯。苏清婵会坐在灯下等我。桌上摆着热好的饭菜。很简单，

一碗米饭，一碟青菜。但很暖和。她不怎么说话。我也不怎么说话。我吃饭。她就在一旁，

用我换回来的钱买的药材，小心翼翼地熬药。为我，也为她自己。她身上的伤，旧的还没好，

新的又添上来。都是练《焚心诀》反噬的。有时候，她会疼得在睡梦中惊醒，浑身是汗。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我的外衣，再给她盖上一层。她好像习惯了我的存在。

不再像最初那样，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缩成一团。她会帮我洗带血的衣服。

会在我擦剑的时候，默默地递上一块干净的布。会在我数着赏金，

盘算着下一顿药材钱的时候，轻声说。“又受伤了？”“小伤。”我说。她就不再问了。

但第二天，饭桌上会多一个鸡蛋。那是她省下自己的药钱买的。有一次，我接了个大活，

去邻镇剿一窝山匪。对方人多，我失手了。被人砍中后背，差点回不来。

我强撑着回到小院时，天都快亮了。我推开门，看到苏清婵还坐在桌边。她没睡。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看到我满身是血地走进来，她“哇”的一声就哭了。

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出声。像个孩子。她手忙脚乱地扶我坐下，想帮我处理伤口，

又不知从何下手，急得眼泪掉得更凶。“别哭。”我说。“死不了。”那天晚上，

她跟我说了她的事。她是孤儿，从小被墨天穹收养。墨天穹是天邪宗宗主。在外面，

是仙风道骨的一代宗师。在宗门里，是所有弟子的噩梦。苏清婵体质特殊，

是百年一遇的“纯阴之体”，被墨天穹选定，从小培养。她不知道自己要被用来做什么。

只知道，她必须不停地练功，不停地被折磨。她像个囚犯，唯一的希望，

就是偷练《焚心诀》。她听说，只要将《焚心诀》练到第九重，就能焚尽万物，

挣脱一切枷锁。“我想自由。”她看着我，眼睛里是那熟悉的火星。

“我想……像个人一样活着。”“凌夜，”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等我练成了，

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我看着她，心里某个冰封了很久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缝。有暖流涌了进去。“好。”我说。

从那天起，我接活接得更疯了。我用所有的钱，给她买最好的药材，最上乘的补品。

她练功也更拼命了。她身上的红色纹路，一天比一天妖艳。但她的脸上，

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我们的小院里，甚至有了一点“家”的样子。

我在院角种了几株向日葵。她在屋檐下挂了一串风铃。风一吹，叮当作响。很好听。有一次，

我在镇上茶馆，听见几个江湖人闲聊。说天邪宗的墨天穹，最近在找一个叛逃的女弟子。

还说，墨天穹修炼的邪功，到了紧要关头，需要一个什么“药鼎”。我当时没在意。

我只想着，等苏清婵神功大成，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江南，去看桃花。我甚至开始想象，

她穿着不是天邪宗服饰的、漂亮的裙子，站在阳光下的样子。一定很好看。3三年的时间，

过得很快。苏清婵的《焚心诀》练到了第八重。她的气色好了很多，

不再是当初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虽然身上那些红色的纹路更加深了，但她的眼神，

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有了盼头的亮。江湖上三年一度的“试剑大会”，在落雁城举行。

我决定带她去。“去干什么？”她有些不安。“扬名立万。”我说。

“只要你在大会上拿到一个好名次，得到那些名门正派的赏识，你就是正道新秀，

不再是天邪宗的叛徒。”“到时候，就算墨天穹想动你，也得掂量掂量。”这是我能想到的，

唯一能让她活在阳光下的办法。她信了。我们收拾了简单的行囊，离开了望归镇那个小院。

出发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屋檐下的风铃。“我们还会回来吗？”“等事情了了，我们就回来。

”我向她保证。落雁城很热闹。到处都是背着刀剑的江湖人。苏清婵有些不适应，

下意识地抓紧了我的衣角。我拍了拍她的手。“别怕。”试剑大会开始了。苏清婵一上场，

就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她的武功路数很诡异，既有天邪宗的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