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昇接到舅舅电话时,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游戏舱里。
舅舅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混合着郑重与恳求的复杂情绪。
“小昇,有件事,只能拜托你。”
“有个孩子,他叫林晚……是我一位故人的儿子。
他母亲管得严,他……可能过得不太好。
你要转去他的学校,替我看着他,护着他,别让他被人欺负。
把他平时的情况,偶尔告诉我一些。”
“故人?”
旭昇挑眉,敏锐地捕捉到舅舅语气里那不寻常的停顿,“舅舅,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当‘守护天使’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别多问。
就当是舅舅求你。”
“守护天使”这个角色对天生富有正义感和旺盛生命力的旭昇来说,并不算讨厌。
他甚至凭空勾勒出一个瘦小、阴郁、戴着厚重眼镜、总被人抢走午餐钱的受气包形象。
首到他在教务处办完手续,被班主任领着穿过高三走廊,走向新班级时,他还在想着该如何“自然”地接近那个叫林晚的“小可怜”。
然后,在路过美术教室的瞬间,他的脚步,连同他所有的预想,都被钉在了原地。
午后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子,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慷慨地洒满空旷的画室。
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和松节油清冽的味道。
一个少年背对着门口,坐在画架前。
他穿着洗得有些发旧的白色校服衬衫,身形清瘦,脊背却挺得笔首,像一株迎着光、努力生长的小白杨。
他微微歪着头,正专注地调着颜料盘上的色彩,那截露在衣袖外的手腕,白皙得近乎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他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画笔悬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然后,旭昇看见他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抹开了画布上一小块过于浓烈的蓝色。
阳光勾勒着他柔软的发梢和安静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那一刻,旭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发出了一声陌生的、清脆的回响。
所有关于“小可怜”的想象瞬间粉碎。
这个少年身上有一种奇特的磁场,安静,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坚韧和……孤独的美感。
“那就是林晚,”班主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平常,“他经常一个人在这里画画。”
旭昇猛地回过神。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推开画室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
林晚似乎被惊扰,停下了动作,却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微微侧过了脸。
旭昇走到他身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往常一样阳光又随意:“同学,请问高三(二)班怎么走?”
林晚终于完全转过头,看向他。
那是一双极其干净的眼睛,瞳仁是浅浅的褐色,像浸在清泉里的琥珀。
里面没有旭昇预想中的阴郁或怯懦,只有被打扰后一闪而过的讶异,随即恢复了沉静的湖面。
他的目光在旭昇陌生的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垂下,指了指走廊的方向,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出门,右转,走到尽头就是。”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清凉的、抚平夏日烦躁的力量。
旭昇看着他,忽然就笑了,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少年痞气和无比真诚的笑容。
他朝林晚伸出手,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遍:“谢谢。
我叫旭昇,今天刚转来。
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林晚凝视着他伸出的手,身体微微一震,明显有些惊愕,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茫然和无措。
他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臂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自己那只微微张开的手掌上,那上面沾染着些许颜料。
林晚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将手伸出去,旭昇主动与他相握。
这个简单的动作,持续了将近半分钟。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柔和的光线如同一层金色的纱幕,将两人笼罩在同一个温暖的光圈里。
画架上,那一抹被他指尖轻轻抹开的蓝色,宛如一片宁静而温柔的海洋,悄然流淌着,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就在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个世界都变得格外安静,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这个瞬间,如此短暂,却又如此漫长,仿佛承载了无数的故事和情感。
而旭昇在那一刻,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意识到,接近林晚,己经不再仅仅是因为舅舅的嘱托,而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
这个午后,阳光、松节油的香气以及那片蓝色的海洋,都成为了他们故事的开端,一个充满未知和可能性的序幕。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