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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障舞者和吉他手

一支忧郁的小刀 著

其它小说连载

一支忧郁的小刀的《听障舞者和吉他手》小说内容丰在这里提供精彩章节节选:付水流的世界从十六岁开始分成了两有恩渔的时她能把他从寂静的深渊里捞出吉他弦上震动的频率就是他的心没有恩渔的时助听器里只剩嘈杂的忙他在舞台上弹碎无数个夜晚也填不满胸口那个直到庆功宴那他听见她闺蜜笑着说:“恩渔要联姻下个”第二天海上的栀子花一夜开演唱会上他撕开衬心口纹身是她十六岁写在他琴谱上的名“恩”他对着台下第一排的她举声音沙“你当年说...

主角:付水流,恩渔   更新:2025-11-10 03: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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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水流的世界从十六岁开始分成了两段。有恩渔的时候,她能把他从寂静的深渊里捞出来,

吉他弦上震动的频率就是他的心跳。没有恩渔的时候,助听器里只剩嘈杂的忙音,

他在舞台上弹碎无数个夜晚也填不满胸口那个洞。直到庆功宴那晚,

他听见她闺蜜笑着说:“恩渔要联姻了,下个月。”第二天海上的栀子花一夜开放,

演唱会上他撕开衬衫,心口纹身是她十六岁写在他琴谱上的名字。“恩渔,

”他对着台下第一排的她举麦,声音沙哑,

“你当年说听不见的人也有资格爱——”“现在全世界都听见了,你还要我吗?

”1 寂静的旋律六月的傍晚,天气已经闷热得不像话。

教学楼里疏散的人流带起一阵黏腻的风,夹杂着少年们汗湿的青春气。

恩渔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书包,把最后一本习题册塞进去,拉上拉链。她是值日生,

总是最后几个离开。穿过有些空荡的走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靠近楼梯转角那间闲置的乐器室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吉他声钻进耳朵。

不是流畅的乐曲,更像是一个一个音符,在挣扎,在重复,带着某种固执的磕绊。

鬼使神差地,恩渔停了步。乐器室的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她靠近些,透过那道缝隙,

看见了坐在窗下残旧桌椅旁的付水流。他低着头,额前黑色的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

只留下清晰冷峻的下颌线。他怀里抱着一把木吉他,手指在琴弦上按压,拨动。

那姿态是专注的,甚至带着点虔诚,可他周遭的空气,

却凝固着一种与这夏日傍晚格格不入的孤寂。恩渔认得他。年级里总是独来独往的那个男生,

成绩顶尖,长得极好,但沉默得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很少有表情,很少与人交谈。此刻,

他耳廓上卡着的一个小巧的、肤色近乎隐形的装置,在斜射进来的夕阳下,

泛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金属冷光。恩渔知道那是什么。助听器。她听班主任提起过,

付水流听力有损,但凭着看口型和残余听力,以及惊人的毅力,一直保持着优异的成绩。

他正在反复弹一个简单的旋律小节,第三次,第四次……每一次的间隙,

他会极快地用指尖敲击自己的耳廓后方,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一下,像是在确认,

又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屏障。那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恩渔屏住呼吸,没有动。

她看见他停下了拨弦的手指,左手仍按在品格上,右手却缓缓抬起,不是去调音准,

而是摸索着,抚上了旁边桌面上摊开的一本琴谱。他的指尖停留在某一页的空白处,那里,

用蓝色墨水写着几行娟秀的乐理笔记——是恩渔上周遗落在这里的。

他的指腹很轻地摩挲过那些字迹,长久地停留。夕阳给他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那冰冷的轮廓似乎在这一刻被融化了些许。然后,他极轻地吁出一口气,

像是疲惫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供歇脚的泉眼,那紧抿的唇角,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下。

恩渔的心,就在那个瞬间,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但是带着清晰的回响。

她没有推门进去,也没有出声惊扰,只是在那断断续续、挣扎前行的音符再次响起时,

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脚步放得比来时更轻。2 连廊风波第二天下午自习课,

恩渔抱着一摞收齐的作业本,穿过教学楼之间的连廊,往教师办公室去。刚走到连廊中段,

就看见前面围了几个人,隐隐有争执声传来。是付水流,

他被三个隔壁班的男生堵在了连廊的柱子旁。那几个男生是年级里有名的调皮捣蛋鬼,

此刻正嘻嘻哈哈,其中一个高个子的,伸手就去碰付水流耳朵上的助听器。“喂,付水流,

你这玩意儿真能听见吗?别是个装饰品吧?”高个子男生语气轻佻,“借哥们儿玩玩?

”付水流脸色冰寒,唇线绷得死紧,他猛地偏头躲开那只手,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剐在那几人脸上。但他没有开口,只是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泛出青白色。“哟,

还挺横?听说你音乐课从来不听讲,是不是压根听不见老师弹琴啊?

”另一个矮胖的男生嗤笑着,试图去搂付水流的肩膀,被他狠狠甩开。“碰一下怎么了?

又不会坏!”恩渔眉头蹙起,几乎没有犹豫,快步走了过去。她的脚步声清脆,

打破了那边僵持的气氛。“李浩,王明,张强,”她准确地叫出那三个男生的名字,

声音不高,却自带一种优等生特有的、让人不自觉信服的气场,“王老师正在找你们,

说上次测验的卷子要当面分析,让你们现在立刻去他办公室。”那三个男生一愣,

显然对恩渔的出现感到意外,更对她的话将信将疑。“王老师?现在?”高个子李浩反问。

“对,现在。”恩渔面容平静,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明确,“去晚了,

恐怕就不只是分析试卷那么简单了。”她抱着作业本站在那里,身姿挺拔,

像一株清新挺拔的小白杨,目光坦然地看着他们。那三人互相看了看,似乎被唬住了,

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了几句,终究还是悻悻地转身走了。连廊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付水流依旧站在原地,紧绷的身体没有放松,他看着恩渔,

眼神里的冰层没有融化,反而更添了几分复杂的审视和戒备。恩渔转向他,

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既没有同情,也没有邀功的意味,

只是像完成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样,语气自然地问:“你没事吧?”付水流没说话,

只是盯着她的眼睛,那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她平静的表象,看清内里的真实意图。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过了好几秒,就在恩渔以为他不会回应,准备离开的时候,

他却忽然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清。然后,他开口,

声音因为不常使用而带着一点低哑的涩意,但每个字都清晰:“谢谢。”恩渔有些意外,

随即笑了笑,那笑容很浅,却像一阵温和的风:“不客气。”她顿了顿,

目光落在他耳廓上那个小巧的装置上,又很快移开,看向他的眼睛,

语气寻常得像在讨论天气,“刚才过去的广播站,好像在放你上次在文艺汇演弹的那首曲子?

是《加州旅馆》的前奏吗?我觉得你改编的那段solo,比原版更有味道。

”付水流怔住了。他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更没想到她会记得,

并且听出了他刻意调整过的细节。他耳朵里的世界大多是模糊的,失真的,

或者干脆是一片沉寂的噪音。音乐于他,是依靠眼睛阅读琴谱,依靠手指记忆位置,

依靠身体感受振动,艰难拼凑出来的海市蜃楼。他从未指望有人能懂得这背后的挣扎,

更不指望有人能听出那沙堡之下,被他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对声音的渴望与绝望。

可她听出来了。他胸腔里那颗被冰封了很久的东西,似乎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烫了一下。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再抬起时,那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嗯。”他又应了一声,这次,尾音似乎软化了些许。“那我先去送作业了。

”恩渔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付水流点了点头。恩渔抱着作业本与他擦肩而过。走了几步,

她听到身后传来很轻的、几乎被风声盖过的两个字。“恩渔。”他叫了她的名字。

恩渔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唇角微微弯了起来。原来他知道她的名字。

3 雨中的浮木高三的日子像上了发条,在无数张试卷和永无止境的复习中呼啸而过。

付水流和恩渔的关系,在那次连廊事件后,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他们依然不是那种会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的朋友,但在狭路相逢时,会有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

或者极其轻微地颔首示意。有时在空无一人的天台,

恩渔会看见付水流戴着耳机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特殊的高频增益耳机,

对着墙壁练习发音,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用力,额角会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没有发现她,

她也从不打扰。有时在放学后的乐器室,恩渔会“偶然”遗落一些东西,

有时是一本边缘写满注解的琴谱,有时是一盒品质很好的琴弦,

有时只是一张写着“这段和弦进行很妙”的便签纸。而付水流,会在她常坐的那个位置,

发现一瓶水,或者一本她画了重点的笔记。一种无言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在寂静中悄然生长。转折发生在深秋的一个周末。学校组织去临市的博物馆参观,

回程时下了瓢泼大雨,大巴车在半路抛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手机信号也断断续续。

司机忙着检修,学生们被困在车里,起初还嘻嘻哈哈,随着天色渐暗,气温降低,

车内开始弥漫起不安和焦躁。付水流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

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世界,面无表情。但恩渔注意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指节攥得发白,呼吸的频率也比平时要急促一些。

车内嘈杂的抱怨声、聊天声、打电话的断断续续的呼喊声,混合着车外震耳欲聋的雨声,

对于需要依靠助听器捕捉声音的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折磨。

那些失真的、放大的、混乱的噪音,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耳膜,搅乱他的大脑。

恩渔坐在前排,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淡蓝色的、绒面的小盒子,

起身,走到了最后一排。她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付水流察觉到身边的动静,转过头,

眼底带着未及收敛的烦躁与隐忍,看到是她,愣了一下。恩渔没有说话,只是当着他的面,

打开了那个小盒子。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是两副记忆棉耳塞,

和一副折叠好的、看起来质量很好的降噪耳罩。她拿起那副降噪耳罩,递到他面前,

然后用口型清晰地、慢慢地说:“试试这个。”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怜悯,没有好奇,

只是一种纯粹的、想要帮助他隔绝痛苦的善意。付水流看着那副耳罩,又看看她的眼睛,

喉结滚动了一下。车厢里一个男生提高了音量在抱怨,

那尖锐的声音让他不受控制地蹙紧了眉。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去。

耳罩的内衬柔软温暖,似乎还带着她身上一点淡淡的、栀子花般的清新气息。他戴上,

世界瞬间被隔绝了大半,那些尖锐的、混乱的噪音变成了沉闷的、遥远的背景音。

他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恩渔看着他细微的变化,弯了弯眼睛,

又从盒子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一个离线缓存的纯音乐歌单,插上耳机,然后,

将其中一只耳机,递给了他。付水流看着递到眼前的白色耳机线,再次怔住。

她指了指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歌单的名字——《雨声和钢琴》。他用眼神询问。

恩渔拿出自己的便签本和笔,飞快地写下一行字,递到他眼前:研究表明,

有规律的、舒缓的节奏性声音,可以帮助大脑过滤掉无规律的噪音干扰。钢琴曲的频率,

或许比你现在听到的杂音,更容易被你的听觉系统接受。试试看?她的字迹工整清秀,

带着一种理性的说服力。付水流沉默地看着那行字,然后,伸手,接过了那只耳机,

塞进了没有被耳罩完全覆盖的耳朵里。清澈、舒缓的钢琴音符,像一颗颗圆润的珍珠,

滚入他喧嚣混乱的世界。它们并不十分清晰,依然隔着一层纱,

带着助听器传递声音时特有的那种微弱的电子失真感,但它们是规律的,优美的,

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焦躁,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慢慢地平息了下去。雨还在下,

车还在修,周围的人还在吵。但他的世界里,第一次,在无尽的噪音海洋里,

抓住了一根浮木。一根带着栀子花淡香和钢琴声的浮木。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闭目聆听的时候,恩渔悄悄用便签本,画了一个简笔的小人,戴着巨大的耳罩,

坐在暴雨倾盆的车上,身边开着一朵小小的、姿态昂扬的栀子花。她画完,自己看着,

偷偷笑了。他没有看见她的画,也没有看见她的笑。但他听见了那支钢琴曲,

感受到了身边人传递过来的、无声的支撑。那一刻,十六岁的付水流觉得,

这糟糕的、寂静又喧嚣的世界,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大巴车最终被修好,重新上路时,

天已经黑透了。学生们累得东倒西歪,车厢里安静下来。付水流摘下了耳罩和耳机,

还给恩渔。“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比平时更哑。“不客气。”恩渔收起东西,

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轻声说,“快到了。”停顿了片刻,她忽然转过头,看着他,

很认真地说:“付水流,你弹吉他时的样子,比你平时皱着眉头的样子,好看多了。

”付水流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击中。他转头看向她,

窗外流动的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的眼睛亮得像落入了星辰。他想说点什么,

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只是觉得,左胸腔的位置,有什么东西,

破土而出了。大巴车在夜色中驶回学校,停稳时,车厢里睡眼惺忪的学生们开始骚动。

恩渔收起便签本和耳机,起身准备下车。付水流沉默地跟在她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下车时,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路灯昏黄的光。空气里带着深秋雨后的清寒。

“恩渔!”同班的女生在不远处招手,“一起走啊?”恩渔回头,

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付水流。他站在车门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她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算是告别,然后转身跑向同学。付水流看着她和同学并肩走远的背影,

那个浅蓝色的绒面盒子被她随意地拿在手里,一晃一晃的。他抬手,

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耳朵,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耳罩柔软的触感和耳机里钢琴曲微弱的余韵。4 无声的默契自那天后,

那间闲置的乐器室,似乎成了两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据点。

恩渔不再是“偶然”遗落东西,而是会在固定的放学后,抱着一两本书或试卷,

走进那间屋子。付水流通常已经在里面,抱着他的吉他,或者只是对着窗外出神。起初,

他只是在她进来时,抬眼看一下,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恩渔也不打扰他,找个角落坐下,

安静地看书、写题。寂静在空气中流淌,却并不尴尬。只有他偶尔拨动琴弦发出的单调音符,

或者她翻动书页的沙沙声。有时,恩渔会遇到难题,蹙着眉,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

付水流会停下拨弦的手指,目光落在她纠结的侧脸上。过了一会儿,他会拿起旁边的本子,

写下一行公式或者解题思路,推过去。恩渔看看本子,再看看他,眼睛会亮一下,

然后低头演算。算通了,她会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比窗外稀薄的阳光还要暖上几分。“谢谢。”她说。他只是摇摇头,重新抱起吉他。

他们开始用纸笔交谈。恩渔写:你好像很喜欢这个角落的光线。付水流看了一眼窗外,

写:安静。恩渔写:音乐对你来说,是什么?这次,付水流沉默了很久,

久到恩渔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慢慢地写,笔迹有些重,几乎要穿透纸背:是……振动。

能感觉到的振动。恩渔看着那行字,心口微微发涩。她写:那也很好。有些声音,

用心感觉比用耳朵听,更真实。他抬头看她,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

但潭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了一下。他不再仅仅弹奏零散的音符。

他开始尝试完整的段落,是一些他自己写的旋律,简单,

却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 raw 的情感力量。弹奏时,他会下意识地看向恩渔。

恩渔会停下笔,认真地听着。虽然通过助听器传出的声音难免失真,旋律也有些青涩,

但她能感受到那里面压抑着的、汹涌的东西。等他弹完,她会写:这里,

转折可以再强烈一点。或者,我喜欢这个结尾,像……像雨停之后,云散开的感觉。

她不懂高深的乐理,她的反馈全凭直觉和感受。但付水流会认真地看着她写的每一个字,

然后点点头,有时会按照她的建议,重新弹奏那一段。

一种奇异的和谐在这间布满灰尘的旧教室里滋生。他是寂静世界里挣扎的困兽,

她是无意间闯入,带来一丝光亮和声音的过客。

他们用文字、用断断续续的旋律、用沉默的陪伴,一点点搭建起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脆弱而珍贵的空间。5 冬夜的初雪时间滑入高三的寒冬。期末考试的压力像沉重的乌云,

笼罩在每个人头顶。这天放学,恩渔照例来到乐器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付水流的吉他靠在墙边,琴谱摊开在桌上。她有些意外,他很少迟到或缺席。

等了约莫半小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外面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恩渔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门却被从外面推开。付水流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口,

头发和肩头落着未化的雪屑,脸色比平时更白,嘴唇紧抿,

眼底翻涌着一种近乎暴戾的烦躁和挫败。他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侧身让她过去,

自己径直走到窗边,一把抓起自己的吉他。“付水流?”恩渔轻声叫他。他没回头,

手指用力按在琴弦上,发出一个沉闷扭曲的音。恩渔关上门,走了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他依旧不答,只是猛地拨动琴弦,

一连串嘈杂、刺耳、毫无章法的噪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那声音通过助听器放大,

反馈到他耳中,让他额角的青筋都跳了一下。但他没有停,反而更加用力,像是在跟谁赌气,

又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宣泄着什么。恩渔没有阻止他,也没有离开。她只是站在原地,

安静地看着他紧绷的、微微颤抖的背影。直到他因为一个过于用力的扫弦,

指甲在琴弦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尖鸣,他自己也受不了似的,猛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胸膛剧烈起伏着,吉他被他重重地按在怀里。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是……听力测试,对吗?”恩渔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了然的温柔。付水流的背影僵住了。

恩渔猜对了。每隔一段时间,他都需要去医院进行听力复查。每一次复查,

都是一次对他残残存听力的宣判,也是一次对他努力维持的“正常”世界的无情提醒。

今天的测试结果,恐怕不理想。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下,没有靠得太近。“我小时候,

”她看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雪花,声音平稳,“特别想学芭蕾。但我平衡感天生不好,

总是摔跤,脚踝也经常扭伤。老师委婉地告诉我妈妈,说我不是这块料。

”付水流依旧低着头,但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些。“我哭了好久。觉得为什么别人能做到,

我就做不到。”恩渔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点怀念,没有苦涩,“后来,我发现了画画。

我发现,当我在纸上画出旋转的舞者时,那种轻盈和优美,比我笨拙地踮起脚尖时感受到的,

还要真实和自由。”她转过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付水流,这个世界传递信息的方式,

不止一种。耳朵听不见所有的声音,但你的手,你的眼睛,你的心,可以‘听’到更多。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他怀里的吉他面板上。“比如,它。”付水流缓缓抬起头,

看向她。他眼底的暴戾和烦躁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

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恩渔从书包里拿出便签本,翻到新的一页,快速地画了起来。

几笔勾勒,一个男孩坐在窗前,怀里抱着吉他,窗外是纷飞的雪花。

他的耳朵轮廓被稍稍强调,里面画了一个小小的、闪着微光的装置。而从他怀中的吉他上,

飘出来的不是音符,是一团团柔软的光晕,光晕里,隐约是栀子花的形状。她画完,

把便签纸撕下来,递到他面前。付水流看着那张画,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伸出手,

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他的指尖,带着凉意,轻轻擦过了她的指尖。

一股微弱的电流般的触感,从接触点蔓延开来。恩渔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付水流把那张画小心翼翼地夹进了自己的琴谱里。他重新抱起吉他,这一次,

手指落在琴弦上,轻柔而稳定。一段舒缓、带着淡淡忧伤,却又隐含希望的旋律,

流淌了出来。恩渔靠在窗边,听着那在助听器帮助下,依然有些失真的音乐,

看着窗外无声飘落的雪。这个寒冷的冬夜,因为这断续的琴声和身边人的存在,

变得不再那么难熬。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着雪的时候,付水流的目光,

曾长久地、专注地落在她的侧影上。那目光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坚定地、破土而出。

那段舒缓的旋律,像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在冰冷的乐器室里盘旋片刻,终究还是散去了。

付水流的手指按在琴弦上,余震通过木质的面板传递到他的指尖,胸腔,

最后消失在助听器那微弱的、永恒的电子底噪里。恩渔依旧靠在窗边,看着窗外。

雪下得大了些,簌簌地落在光秃秃的枝桠和灰扑扑的窗台上,积起一层薄薄的白。

“我……”付水流开口,声音低哑,打破了沉默。他很少主动开启话题。“我写的。

”恩渔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他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根高音弦,

发出细微的、清凌凌的单音。“刚才那段曲子,”他补充道,依旧没有抬头,

“是我自己写的。”恩渔的眼睛慢慢睁大,随即,

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欣赏在她眼中漾开,比窗外任何一盏灯火都要亮。“真的吗?

很好听。”她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暖意,“它叫什么名字?”付水流摇了摇头。“没名字。

”“那怎么行?”恩渔直起身,走到他旁边,隔着一点距离坐下,“这么好听的曲子,

应该有个名字。”她歪着头想了想,“嗯……它听起来,有点安静,

又有点……像是在等待什么。像雪落在手心,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凉意,就化了。

”付水流终于抬起眼,看向她。她的脸颊因为室内的暖意和刚才的专注泛着浅浅的红晕,

眼神清澈,里面映着一点他的影子,还有对那段无名旋律的全然喜爱。他心脏某个角落,

被这目光熨帖着,柔软下来。“你起。”他说。恩渔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我?可以吗?

”他点了点头。她认真地思考起来,指尖轻轻点着下巴,

目光投向窗外被雪色映得微亮的夜空。“就叫……《初雪》吧。”她看向他,带着点征询,

“可以吗?纪念今天,你弹给我听的,第一首你自己写的曲子。”《初雪》。

付水流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简单,干净,像她,也像此刻窗外无声覆盖一切的雪。

他点了点头。“好。”一种无声的、微甜的暖流,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他重新抱起吉他,

这一次,弹的是那首《初雪》。比刚才更流畅,更稳定,那些淡淡的忧伤里,

似乎注入了一丝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暖意。恩渔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他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韵散尽。“付水流,”她忽然开口,语气变得有些郑重,

“你想过以后吗?大学,还有……更远的以后。”付水流抚摸着琴弦的手指顿住了。以后?

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比常人要沉重得多。他的世界被不确定的听力阴影笼罩着,

未来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随时可能彻底隔音的玻璃。“音乐。”他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

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尽管这坚定之下,是无人能知的虚空和恐惧。一个听力有损的人,

妄图拥抱音乐,听起来像个荒诞的笑话。恩渔却似乎完全理解了他这两个字背后全部的重量。

她没有露出任何怀疑或怜悯的神色,只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你应该继续下去。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你的音乐里,有别人没有的东西。”“什么东西?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他需要确认,需要从她这里得到某种印证,

来对抗内心那个不断叫嚣着“你不行”的声音。恩渔看着他,目光坦诚而直接:“真实。

”她说,“还有……一种很安静,但很强大的力量。像……像深海。”付水流的心猛地一跳。

深海。寂静,幽暗,却蕴藏着巨大的、未知的能量。她看到了。她真的听到了,

那隐藏在断续音符之下,他挣扎着想要表达,却连自己都无法清晰捕捉的东西。他喉结滚动,

想说什么,却发现词汇贫瘠得可怜。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将那汹涌的情绪死死压回眼底。恩渔却像是接收到了他无声的震动。她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语气轻松起来:“我可能……会申请国外的大学。”付水流抚琴的手指骤然收紧,

琴弦发出“铮”的一声微鸣。“还没完全决定,”她补充道,目光投向窗外,

带着少女对远方的憧憬,“只是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我爸妈也挺支持的这个想法的。

”更大的世界。一个没有他,没有这间破旧乐器室,没有这些断断续续的琴声的世界。

付水流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猝然堵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助听器里传来的细微电流声,此刻变得格外刺耳。他沉默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恩渔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陡然低落,转过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问:“付水流,

你呢?你会申请哪里?”他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翻涌的暗流。“还没想好。”声音干涩。

事实上,他想过。他甚至偷偷查过她可能感兴趣的学校所在城市的音乐学院,

查过那些学校对特殊学生的录取政策,查过去那里的生活成本。那些遥远的、模糊的可能性,

曾在他灰暗的世界里,投射下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不敢奢望的光。但现在,

那光似乎正随着她轻描淡写的话语,在迅速褪色、远离。“不管去哪里,

”恩渔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鼓励,“都别放弃音乐。答应我,好吗?”付水流抬起头,

看向她。她眼中是纯粹的期待和信任,不掺一丝杂质。这信任像一把双刃剑,既给了他力量,

又让他感到无比沉重的压力。他张了张嘴,那个“好”字在喉咙里滚了滚,

最终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恩渔似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脸上重新露出轻松的笑容。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早啦,

我得回去了。今天……谢谢你弹《初雪》给我听。”她拿起书包,走向门口。

在手触到门把手时,她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付水流,再见。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乐器室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的死寂。付水流维持着抱着吉他的姿势,一动不动,

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窗外,雪还在下,无声无息,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在他的心头,

将他刚刚萌芽的、名为《初雪》的微弱希望,一点点掩埋。他抬起手,指尖抚上心口的位置。

那里,刚才在她说着“更大的世界”时,泛起一阵尖锐的、清晰的刺痛。原来,

有些还未说出口的告别,比失真的音乐,更让人难以承受。

《初雪》的余韵仿佛还凝结在冰冷的空气里,未曾真正散去。

恩渔那句“再见”轻飘飘地落在付水流心上,却砸出了一个空洞的回响。更大的世界。

他抱着吉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琴弦的金属冷意透过指尖,直抵心脏。之后的日子,

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却又在每一个细节里被无限拉长。他们依然会在那间乐器室相遇,

依然用纸笔和断续的琴声交流,但有些东西,确确实实地改变了。

恩渔不再轻易提起“以后”,话题更多地围绕着眼前的习题,某个难懂的物理概念,

或者一首她偶然听到、觉得他可能会喜欢的冷门歌曲。她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依旧清澈,

但付水流总能敏锐地捕捉到,那清澈底下,一丝极力掩饰的、关于离别的暗涌。而他,

变得更加沉默。弹琴时,那股压抑的、raw的力量感愈发强烈,

有时甚至带上了点自毁般的决绝。他会反复练习一些高难度的速弹段落,

手指在琴弦上飞快移动,直到指尖磨出薄茧,甚至渗出血丝,也毫不停歇。

仿佛只有这种肉体上的细微痛楚,才能暂时麻痹心底那更深、更无从排遣的恐慌。

恩渔看着他这样,眉头会不自觉地蹙起。但她从不直接劝阻。

她只是在他因为过度练习而手指颤抖、无法按下准确和弦时,默默递过去一盒创可贴,

或者一瓶拧开了盖子的水。有一次,他弹到一半,猛地将拨片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助听器里传来的、因他暴躁拨弦而产生的尖锐反馈音,

让他额角渗出冷汗。恩渔放下笔,走过去,没有捡拾拨片,也没有说话。她只是伸出手,

轻轻覆盖在他按在琴弦的、微微颤抖的手背上。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付水流浑身一僵,

几乎要弹开。但那温暖的触感像带着某种镇定人心的魔力,将他从失控的边缘缓缓拉了回来。

他僵硬的手指,在她的覆盖下,一点点放松。他睁开眼,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目光。

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深切的、无声的理解。她张了张嘴,

用口型缓慢而清晰地说:慢慢来。那一刻,付水流觉得,自己所有坚硬的外壳,

所有用以抵御这个嘈杂无声世界的盔甲,都在她这三个无声的字眼里,土崩瓦解。

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他狼狈地别开脸,挣开了她的手。恩渔没有在意他的躲避,

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拨片,放在他手边,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笔,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但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一种更加粘稠、更加难以言喻的情愫,在寂静中疯狂滋生,缠绕着两人。

6 毕业的告别高三最后一个春天,在无数场模拟考的间隙里,悄然到来。

教学楼下的玉兰冒出了毛茸茸的花苞,空气里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这天,

恩渔带来了一本厚厚的、包装精美的笔记本。“送给你。”她递给他,

脸上带着一点罕见的、腼腆的笑意。付水流接过,入手沉甸甸的。他翻开。

里面不是空白的纸页。每一页,

都贴着从各种音乐杂志、海报上剪下来的图片——摇滚乐队嘶吼的瞬间,

古典乐指挥家挥舞的手臂,街头艺人沉浸的表情;旁边还用她清秀的字迹,

工整地抄录着一段段歌词、乐评,甚至是一些基础的乐理知识注解。更让他心头震动的是,

里面夹杂着许多她自己的画——他弹吉他时的侧影,他皱眉思考时的样子,

他偶尔望向窗外时,那双盛满寂寥和渴望的眼睛……每一张画都捕捉到了他不同瞬间的神韵,

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是她写的:付水流,

你的世界或许安静,但你的音乐,注定震耳欲聋。他拿着笔记本的手,微微颤抖。

抬头看她,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你想告诉我什么?是不是……告别?恩渔似乎看穿了他所有的疑问。她笑了笑,

那笑容里有温柔,有不舍,有鼓励,还有一种他当时无法完全读懂的、复杂的决绝。

“就当是……毕业礼物。”她轻声说,避开了他灼人的视线,“希望你以后,无论在哪里,

弹琴的时候,都能想起……这段日子。”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个可能性的具体名字,

没有说“我要走了”,也没有问“你会不会记得我”。付水流紧紧攥着那本笔记本,

指节泛白。他有很多话想说,像拥堵的洪水,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想问她具体要去哪个国家,哪所学校,想去多久。他想告诉她,他查过那些学校的资料,

他甚至想过不顾一切地追随而去。他想问她,我们之间,算是什么?可所有的言语,

都在触及她那双平静却带着无形屏障的眼睛时,溃不成军。他有什么资格问?

一个连未来都看不清的人,凭什么去拉住想要飞向更广阔天空的她?最终,

他只是极其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三个字:“……谢谢你。

”恩渔看着他眼底翻涌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痛楚和挣扎,

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她几乎要忍不住,

想把所有计划和盘托出,想告诉他那些深夜里的辗转反侧,

那些在“理想”和“他”之间的艰难权衡。但她不能。她太了解他了。他的骄傲,他的敏感,

他看似冰冷坚硬实则脆弱无比的内里。如果他知道,

如果他用那双带着寂寥和渴望的眼睛看着她,哪怕只是流露出一丝请求她留下的意味,

她怕自己会瞬间崩塌所有理智,放弃那个追逐了多年的、关于“更大世界”的梦想。

她不能让他困住她,更不能让自己,成为困住他的那个枷锁。于是,

她只是维持着那个近乎完美的、优等生的温和笑容,点了点头:“不客气。

”放学铃声适时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我先走了。”恩渔拿起书包,

像往常一样说道。付水流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乐器室门口的光影里。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封面上她手绘的吉他图案,线条温柔。他抬起手,

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空落落的疼。原来,最痛的告别,是明明彼此心照不宣,

却谁也没有勇气,去捅破那层薄薄的、名为“理智”的窗户纸。青春的剧幕尚未完全落下,

但离别的钟声,已经在他寂静的世界里,敲响了第一声沉闷的回音。毕业的夏天,

在知了声嘶力竭的合唱里,裹挟着热浪和离愁,扑面而来。恩渔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一所海外顶尖名校,光环耀眼,符合所有人对她的期待。付水流的高考成绩同样出色,

足以让他选择国内任何一所顶尖大学的热门专业,但他最终填报的志愿,

却让所有知情者愕然——一所综合排名并不靠前,

但音乐制作和录音艺术专业却在国内小有名气的艺术学院。志愿表提交上去的那天,

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乐器室里坐了很久。夕阳把灰尘照得纤毫毕现,

那把旧木吉他安静地靠在墙边,琴弦上落着细小的浮尘。他伸出手,指尖拂过琴弦,

没有发出声音。他知道,有些东西,就像这间布满回忆的屋子,很快就要被锁在身后了。

离校前最后一天,班级组织了散伙饭。地点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包间,吵吵嚷嚷,

充斥着啤酒泡沫、少年意气和不加掩饰的伤感。恩渔作为班长,自然是焦点,被同学们围住,

说着祝福和告别的话。她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温和的笑容,应对自如,

只是眼神偶尔会飘向角落。付水流独自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啤酒。

周遭的喧闹通过助听器放大,变成一种模糊的、令人烦躁的嗡嗡声,

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半透明玻璃。他看着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恩渔,觉得她离自己很远,

远得像另一个星系的天体。有人起哄,让恩渔说几句。她推辞不过,站起身,端着饮料杯,

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在角落那个孤寂的身影上,极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谢谢大家这三年的陪伴,”她的声音依旧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怀,“希望大家以后,

都能去往自己想去的远方,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很官方,很得体,挑不出任何毛病。

掌声和欢呼声响起。付水流垂下眼,盯着杯中细密的气泡,一个个升起,破灭。

他想去的远方,从来就不在别处。聚会散场时,已是夜色深沉。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告别,

拥抱,说着“常联系”之类的话,然后各自汇入城市的灯火,走向不同的方向。

恩渔和几个女生走在前面,付水流刻意放慢了脚步,落在最后。

在通往地铁站的那个熟悉路口,走在前面的恩渔忽然停了下来,对同伴说了几句什么,

那几个女生看了看落在后面的付水流,了然地点点头,先走了。路口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夏夜的风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路灯在地上投下两人被拉长的、时而交叠时而分开的影子。

恩渔转过身,面向他。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底带着一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情绪。

“付水流。”她叫他的名字,声音比刚才在饭桌上轻软许多。他停下脚步,看着她,

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嗯。”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

沉默在夏夜的喧嚣背景音里弥漫开来。远处车辆的鸣笛,近处草丛里的虫鸣,

都变得格外清晰。“我……”恩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低下头,用脚尖轻轻碾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下周三的飞机。

”付水流的心脏像是被那只碾着石子的脚轻轻踩了一下,闷闷的疼。他知道了。

他早就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嗯。”他又应了一声,声音干涩。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他有很多话想问,想问她会不会忘记这里,忘记这三年,忘记……他。想问她,我们之间,

到底算什么?是不是只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一场发生在寂静世界里的、无人知晓的独角戏?可他看着她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

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所有翻涌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怕听到答案,

怕那个答案会摧毁他小心翼翼构建起来的、关于她的所有幻想和支撑。最终,

他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语调说:“一路顺风。”恩渔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路灯的光线在她眼中晃动,像是碎裂的星辰。她似乎期待他说点别的,

哪怕只是一句普通的“保重”。但他没有。他只是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面容冷峻,

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隔绝了所有可能的情感流露。期待在她眼中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谢谢。”她轻声说,“你也是……保重。

”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要把他此刻的样子刻进脑海里。然后,

她转过身,没有再回头,快步走向了地铁站入口,身影很快被人流吞没。付水流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夏夜的风依旧温热,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助听器里,

世界的嘈杂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令人恐慌的寂静。他缓缓抬起手,

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那装着精密仪器的、通往半寂静世界的通道。可这一次,

连那点微弱的电子底噪,都无法填补他心口的空洞。她走了。没有挽留,没有追问,

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告别。他以为的救赎,原来只是一场限时的温暖。期限到了,

梦就该醒了。付水流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才慢慢转身,朝着与地铁站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拉得很长,孤寂得,仿佛能被风吹散。

7 重逢的冷漠恩渔坐在飞往大洋彼岸的航班上,看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

眼眶终于忍不住泛起湿意。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淡蓝色的绒面盒子,打开,

里面是那两副记忆棉耳塞和那副降噪耳罩。她记得他戴上耳罩时,微微松弛的肩线。

记得他接过耳机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震动。记得他弹《初雪》时,那份小心翼翼的专注。

她也记得,在那个路口,他冰冷的“一路顺风”,和他转身离去时,那决绝孤寂的背影。

她拿出手机,开机,在飞行模式启动前的那一刻,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

收件人是那个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付水流,对不起。还有……再见。

拇指在发送键上悬停了很久,最终,却缓缓移开,按下了删除键。绿色的进度条走完,

那短短的一行字,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关掉手机,把头靠在冰冷的舷窗上,闭上了眼睛。

有些话,说不出口。有些告别,无声无息。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地球的这一端,

那个被她留在原地的少年,在她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正站在艺术学院附近一家琴行里,

用他暑假打工挣来的所有钱,买下了一把音色冷冽的电吉他。

他抱着那把崭新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吉他,走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

像是抱着唯一能证明那段时光存在过的武器。城市的霓虹在他身后闪烁,

构成一片模糊的光晕。他的世界,从这一刻起,重新变回了清晰的、刺骨的寂静。

唯一的不同是,这寂静里,多了一道名为“恩渔”的、永不愈合的伤口。

时间像被无形的手拨快了齿轮,毕业的喧嚣散去,

大学四年在异国他乡的求学和国内音乐圈的挣扎中,各自流淌而过,又在人海中,

将两条看似平行的线,再次牵引至同一个坐标。毕业两年后,

一场某高端品牌举办的时尚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恩渔作为国内新锐建筑事务所的代表受邀出席,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缎面长裙,

衬得她愈发气质清雅,举止得体。她正与一位业内前辈寒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宴会厅入口,

整个人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进来的是几个人,穿着风格鲜明,带着艺术圈特有的不羁。

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男人,身量很高,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两颗纽扣,

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面容依旧冷峻,甚至比少年时期更添了几分沉郁和锐利,

耳廓上佩戴的助听器不再是近乎隐形的款式,而是换成了更具科技感的深灰色。

他没什么表情,眼神疏离地扫过场内,对周围的喧嚣仿若未闻。付水流。

那个名字在恩渔心头滚过,带着久违的、涩涩的疼。他变了,又好像没变。

依旧是人群里最安静,也最扎眼的存在。只是那份安静里,不再是少年人的孤僻彷徨,

而是沉淀成了一种近乎冷漠的、生人勿近的气场。

恩渔知道他这几年的一些事——组建了乐队“逆流”,在地下音乐圈迅速崛起,

以其极具个人风格的、撕裂又充满生命力的音乐,成为了近期最受瞩目的摇滚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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