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后殉情

“顾淮深，我们离婚吧。”他扯下领带的手顿了顿。动作没停。

昂贵的真丝领带被随意扔在玄关柜上。像扔垃圾。“这个月第几次了？”他声音没什么起伏，

“简昭，我没时间陪你闹。”他换鞋。黑色皮鞋锃亮，一尘不染。像他的人。冰冷，完美，

找不到一丝裂缝。“不是闹。”我看着他的背影。宽阔，挺拔。曾经让我无比依恋的背影。

现在只觉得冷。“认真的。”他终于转过身。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光线刺眼。落在他脸上。

英俊，但陌生。“理由？”他问，带着点审视。像在问一份不合格的报表。“倦了。”我说。

声音很平。努力压着里面的抖。“嫁给你三年，守活寡三年。”“顾太太的头衔很值钱。

”他走近一步。阴影笼罩下来。压迫感十足。“足够你锦衣玉食，挥霍无度。

”“钱买不来温度。”我抬眼看他。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顾淮深，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他扯了下嘴角。像是在笑。又不像。“简昭，别幼稚了。

成年人的婚姻，本质就是交易。”他抬手。似乎想碰我的脸。我下意识偏头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空气凝滞。“交易？”我重复着这个词。喉咙发干。“好。那这场交易，

我不做了。”他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姿态倨傲。“想清楚后果。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我点头。“我宁愿什么都不是。”他盯着我。眼神锐利得像刀。

试图剖开我的伪装。可惜。我的心早就裹上了厚厚的茧。“随你。”他终于吐出两个字。

转身走向楼梯。“签好协议，让律师找我。”脚步声在空旷的大理石楼梯上回响。笃，笃，

笃。每一声都敲在心上。钝痛。别墅的大门开了又关。他走了。像每一次离开那样干脆。

巨大的客厅只剩我一人。水晶灯的光冰冷地流淌。奢华又空洞。我走到窗边。

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喷泉在夜色里闪烁。像一场幻梦。我拿出手机。

拨通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响了很久才接。“喂？”一个慵懒的女声传来。

背景有隐约的水声。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顾淮深在吗？”我问。声音稳得出奇。

那边沉默了几秒。水声停了。“他？他在洗澡呢。”女人轻笑，“顾太太有事？

我可以帮你转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用了。”我挂断电话。屏幕暗下去。

映出我苍白的脸。顾淮深。好样的。刚跟我谈完“交易”。转头就去了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

胃里一阵翻搅。我冲进洗手间。对着昂贵的进口马桶干呕。呕得撕心裂肺。却只吐出酸水。

镜子里的人。双眼通红。像鬼。这不是第一次了。半年前。我去他常住的酒店送文件。

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床上散落着女人的丝袜。浴室传来水声和调笑。我落荒而逃。

他回家后。我质问他。他只冷冷瞥我一眼。“简昭，你只需要做好你的顾太太。其他的，

别过问。”他甚至懒得编一个借口。顾太太。一个华丽的金丝雀笼子。我用三年青春。

换来一身金箔。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够了。真的够了。手机又响了。是医院。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号码。我深吸一口气。接通。“是简昭女士吗？您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请尽快来医院一趟。”医生的语气很严肃。我握紧手机。“情况……很糟吗？

”“初步判断是胃癌。中期。需要进一步检查确定分期和治疗方案。”胃癌。中期。

这两个词砸下来。世界安静了一瞬。窗外的喷泉还在不知疲倦地喷洒。真吵。

我慢慢滑坐在地。冰凉的大理石地面透过薄薄的家居服传来寒意。胃癌中期。

金丝雀连笼子都快没资格待了。也好。这操蛋的人生。终于要给我一个痛快了吗？不。

一个念头疯狂滋生。像野草一样疯长。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这样无声无息地烂掉？

像一块用旧了的抹布。被随手丢弃。顾淮深。我要你记住我。永远记住。

一个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型。冰冷。又带着毁灭性的快意。假死。让他以为我死了。然后，

我要亲眼看着他如何反应。是解脱？是假惺惺的悲伤？还是……别的？

想到他可能出现的任何表情。我枯死的心竟抽搐了一下。带着扭曲的兴奋。

我找到最好的朋友。沈薇。她是医生。在城郊一家私人医院工作。

我约她在隐蔽的咖啡厅见面。听完我的计划和病情。她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掉在地上。“简昭！

你疯了？！”她压低声音，眼睛瞪圆，“为了报复他，拿自己的命当赌注？”“不是赌注。

”我搅动着冰冷的咖啡。“是最后的机会。”“你想看他后悔？看他为你哭？

”沈薇难以置信。“不全是。”我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我想看看，我简昭这个人，

在他顾淮深的人生里，到底有没有留下过一点痕迹。”沈薇沉默了。很久。

她握住我冰凉的手。“晚期也不是没希望。我们可以……”“那是以后的事。”我打断她。

“现在，我要他以为我死了。”“这计划太冒险！伪造死亡证明，

处理车祸现场……一旦被发现……”“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我反握住她的手。用力。

“薇薇，帮我这一次。我只有你了。”她看着我眼里的决绝。终于。艰难地点了头。

“你想什么时候‘死’？”“三天后。”“这么快？！”“夜长梦多。”我扯出一个笑。

“而且，我等不及了。”三天。足够我安排好一切。我卖掉了顾淮深送的所有珠宝。

换成现金。一部分给了沈薇运作。一部分留作自己以后的治疗费。

我联系了一个做道具车的朋友。他欠我人情。事成之后，我会给他一笔钱离开。

我租了一间不起眼的公寓。拉上厚重的窗帘。像一只即将蜕皮的蝉。静静等待。三天后。夜。

大雨倾盆。沈薇开车接我。我们开往城郊一段废弃的老路。计划很简单。

制造一场惨烈的车祸。车子会冲下山崖。起火。爆炸。

车里会有一具烧焦的、面目全非的女尸。身高体型和我相仿。

沈薇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无名尸源。提前放进去。道具车会完成碰撞。爆炸。然后烧成空壳。

而我。会由沈薇掩护。在混乱中离开。从此人间蒸发。“准备好了吗？

”沈薇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紧。指节发白。我看着车窗外瓢泼的雨。雨刷疯狂摆动。

也刷不净那浓稠的黑暗。像我的未来。“嗯。”车子在预定地点停下。雨声震耳欲聋。

沈薇下车。快速拉开后备箱。里面是裹在防水布里的“我”。

她和一个穿着雨衣的模糊人影合力抬起。塞进驾驶座。一切在雨幕中悄无声息。她回到车里。

脸色苍白。“点火装置和碰撞点都设定好了。我们得快走。”我最后看了一眼那辆车。

它静静地停在雨里。像一个巨大的坟墓。“走。”沈薇一脚油门。车子迅速离开。后视镜里。

那辆道具车在视野里越来越小。突然。一道刺眼的远光灯从对面车道射来！失控的大货车！

按原计划。不会有车经过！沈薇尖叫一声。猛打方向盘！我们的车狠狠撞向路边护栏！砰！

剧烈的震动！天旋地转！安全气囊狠狠砸在我脸上！痛！血腥味弥漫开来。完了！

计划出错了！沈薇那边没了声音。我挣扎着解开安全带。去推她的肩膀。“薇薇！薇薇！

”她额头有血。一动不动。恐惧瞬间攫住我！就在这时。轰——！远处。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火光冲天！撕裂了漆黑的雨夜！道具车！它提前引爆了！

剧烈的火光照亮了我们的车祸现场。也照亮了沈薇惨白的脸。“薇薇！你醒醒！

”我拍她的脸。她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昭……昭……快走……”她声音微弱。

“警察……消防……很快会来……”“我们一起走！”“我不行了……”她喘着气，

“肋骨……可能断了……动不了……”她费力地指向副驾驶储物格。

“里面……新身份……钱……快！”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光蓝光在雨幕中闪烁！

我看向远处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坟墓。又看向奄奄一息的沈薇。

她是为了帮我！泪水混着雨水流下来。滚烫。“薇薇……”“走啊！”她用尽力气嘶喊。

我猛地拉开储物格。里面有一个防水文件袋。我抓起它。深深看了沈薇一眼。“坚持住！

等我回来！”我推开车门。滚入冰冷的雨水中。泥泞。冰冷。我挣扎着爬起来。

头也不回地冲向路边的密林。荆棘划破衣服和皮肤。火辣辣的疼。我拼命跑。不敢回头。

身后。警笛声。消防车的轰鸣声。人声。乱成一团。还有那映红半边天的火光。

我的“葬礼”。三年。整整三年。我在南方一个潮湿的海滨小城。叫云栖。

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地方。空气里总是带着咸腥的海风味。我租了个带小院的一楼。便宜。

安静。种了些好活的绿植。我现在的名字叫林念。沈薇帮我准备的。身份天衣无缝。这三年。

我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沈薇伤好之后。和我单线联系。只通过加密的邮件。她告诉我。

那场“车祸”很轰动。新闻铺天盖地。“豪门贵妇雨夜驾车坠崖，疑因情伤自毁！

”标题耸人听闻。配着汽车残骸的图片。触目惊心。顾淮深出现了吗？邮件里说。

他去了现场。在警戒线外站了很久。雨很大。他浑身湿透。看不清表情。后来。葬礼很风光。

顾家操办的。沈薇代表朋友出席。她说。顾淮深全程没有掉一滴泪。只是脸色异常苍白。

像被抽空了灵魂。他站在我的墓碑前。很久。久到所有人都走了。他还在。像个固执的雕像。

再后来。顾氏集团股价波动了一阵。很快又恢复如常。顾淮深依旧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顾总。

冷静。高效。不近人情。林晚。那个曾经在电话里宣告顾淮深在洗澡的女人。半年后。

被拍到和顾淮深一起出入高级餐厅。举止亲密。新闻说。她可能要成为新的顾太太了。

沈薇的邮件带着愤懑。“昭，他根本没心！你才‘死’多久！他就……”我关了电脑。

走到小院里。海风带着湿气吹来。有点冷。意料之中。不是吗？顾淮深。没有心。我的病。

沈薇帮我联系了这边一位可靠的肿瘤医生。姓陈。技术很好。话很少。三年。手术。化疗。

放疗。靶向药。能用的手段都用了。痛苦像潮水。一波波把我淹没。呕吐。脱发。

骨头缝里的疼。无数次。在冰冷的治疗室。在呕吐到虚脱的深夜。我靠着恨意撑下来。

恨顾淮深的薄情。恨命运的不公。更恨自己当初的愚蠢和执着。我要活下去。我要亲眼看着。

看他们如何风光得意。看这场假死。最终会换来什么。陈医生推了推眼镜。

看着最新的检查报告。“林小姐。”“嗯？”“病灶控制住了。虽然不能根治，

但暂时稳定了。定期复查就好。”我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意思是……”“你可以暂时松口气了。”他难得露出一丝微笑。“好好生活吧。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有些刺眼。我抬手挡了一下。活着。真好啊。这三年紧绷的弦。

似乎“啪”地一声。断掉了。接下来呢？假死的意义。似乎随着病情稳定而变得模糊。

还要继续躲下去吗？像个真正的死人一样？手机震动。是沈薇的加密邮件。标题很简短。

“速看新闻！顾淮深！”我的心猛地一跳。点开链接。是本地最火的财经娱乐版块。

头条标题血红：“顾氏集团总裁顾淮深深夜坠海！生死不明！疑为情自杀？！”配图模糊。

像是监控截图。深夜的海边悬崖。一个孤绝的身影。张开双臂。像要拥抱虚空。纵身跃下！

底下是翻滚的黑色海浪！尽管模糊。我也一眼认出。是顾淮深！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顾淮深？自杀？跳海？为了……情？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手指颤抖着往下滑。

报道语焉不详。只说他近期行为异常。深夜常去“亡妻”简昭的墓园。一待就是整夜。

公司也交给副手打理。闭门不出。而林晚。早已被证实和他彻底分手。原因不明。最后。

他消失前。监控拍到他在海边悬崖。站了整整三个小时。然后。一跃而下。

搜救队至今未找到尸体。生还希望渺茫。评论炸开了锅。“卧槽！殉情？！真的假的？

顾淮深？！”“为了前妻？不是吧，之前也没见他多深情啊！”“人都死了三年了才殉情？

反射弧绕地球三圈？”“搞不好是生意失败呢？或者得了绝症？”“楼上别瞎猜！

我舅舅的朋友在顾氏上班，说顾总这半年像变了个人，疯了一样查三年前那场车祸！

”查车祸？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查什么？不是已经定性为意外了吗？邮件又进来一条。

沈薇的。“昭！看到新闻了吗？！他跳海了！就在昨晚！搜救队找了一夜，没找到！

只捞上来他的手机！”“他查到了什么？！”我飞快打字回复。指尖冰凉。“不清楚！

但他最近的确在秘密调查当年的事！很深入！接触了好几个当时处理现场的交警和法医！

还重金悬赏目击者！”“他怀疑我没死？”“不知道！但他肯定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昭，

你怎么办？”怎么办？我看着屏幕上顾淮深跃下的身影。那个冰冷的。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

为了……可能存在的疑点。跳海了？荒谬感席卷全身。我抓起外套。冲出门。

买了最快的机票。目的地。那座有我“坟墓”的城市。我必须回去。必须弄清楚！飞机落地。

熟悉的空气。带着北方特有的干燥和尘土味。我压低帽檐。戴上口罩。像个真正的幽灵。

回到这座埋葬了“简昭”的城市。我先去了墓园。我的墓。位置很好。依山傍水。墓碑很新。

照片是我大学时的。笑容灿烂。带着没被生活磋磨过的光。墓碑前。

放着一大束新鲜的白色雏菊。还带着露水。花束旁。散落着几个空的威士忌酒瓶。

还有一个银色金属的U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像被遗弃的证物。我蹲下身。捡起那个U盘。

冰凉的触感。心跳如鼓。墓园管理员是个老头。我塞给他几张钞票。“师傅，

这花……谁送的？”老头瞄了眼钱。压低声音。“一个男的。很高的个子，长得很好，

就是脸色太差。隔三差五就来。每次都待很久。喝酒，对着墓碑说话。”他指了指那些酒瓶。

“昨晚……好像也来了。很晚。后来就没见下来。”昨晚？跳海那晚？“他说什么了？

您听到过吗？”老头摇头。“离得远，听不清。不过有一次，风大，飘过来几句。

”他回忆着。

“说什么‘对不起’……‘不该那样对你’……‘回来吧’……还有……”老头皱起眉。

“还有什么‘假的’……‘都是假的’……‘你骗了我’……之类的。疯疯癫癫的。”假的。

骗了我。顾淮深。你到底查到了什么？我攥紧了手里的U盘。回到临时租的短租公寓。

拉紧窗帘。打开电脑。插入U盘。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标题是：“给简昭”。我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