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引大陆青石镇青石镇的雨，总带着股土腥气。
林辰背着半篓刚采的龙须草，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里，裤脚早己溅满了黄褐的泥浆。
镇子西头的晒谷场边，阿牛家的肉铺正冒着白汽，铁锅里的沸水翻滚着，隐约能闻到猪肉混着花椒的香气——那是阿牛爹在给傍晚的生意备着熟肉。
“阿辰，回来啦？”
阿牛光着膀子，正用粗布擦着刚剁完肉的砧板，黝黑的胳膊上肌肉虬结，“叔婶让你采的龙须草够了？”
林辰抬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一口白牙：“够了，娘说这次的品相好，能多换两个铜板。”
他掂了掂背上的竹篓，里面除了龙须草，还有几株叶片肥厚的凝露草——这是他特意绕到后山崖壁采的，晒干了能给爹泡药酒，治风湿。
“你小子就是能折腾，”阿牛咧嘴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晚上来我家，我爹炖了排骨，给你留一碗。”
“成。”
林辰应着，脚步没停。
爹娘估计己经在村口张望了，他得赶紧把草药送回去处理。
青石镇坐落在人族疆域的最南端，再往南走百里，就是连绵的黑瘴森林，据说里面常有低阶妖兽出没，偶尔还有魔族的探子游荡。
镇上的人大多靠耕种和进山采药为生，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却也安稳。
林辰一家更是镇上有名的老实人，林父沉默寡言，只会闷头干活；林母心善，谁家有难处总愿意帮衬一把，两口子唯一的指望，就是林辰能平平安安长大，若是能被路过的修行者看中，引上修炼之路，那便是烧高香了。
林辰也想修炼。
他见过一次镇上富户家的儿子施展粗浅的拳脚，一拳能打碎半块青石板，当时只觉得热血沸腾。
可他知道自家条件，连买一本最基础的《锻体诀》都费劲，只能把心思藏在心里，每次进山采药，都偷偷模仿那些猎户的腾挪闪避，日子久了，倒也练出一身灵活身手，寻常野兽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快到村口时，雨突然下得急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林辰加快脚步，远远就看见自家那间矮土墙的屋顶，烟囱里没冒烟——这时候爹娘该在做饭才对。
心里莫名一紧，林辰小跑起来，泥点溅了满身也顾不上。
“爹！
娘！”
他推开虚掩的木门，喊了一声，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雨水打在水缸上的声音。
屋里没人。
灶房的锅盖敞着，锅里的米粥己经凉透了，旁边的菜篮子里放着没切完的青菜。
林辰的心沉了下去，爹娘从不会不打招呼就出门。
他转身往屋后跑，那里有个小地窖，是家里存粮食的地方。
地窖的门被撬开了，歪歪扭扭挂在一边。
“爹！
娘！”
林辰的声音发颤，他冲进地窖，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眼睛发酸。
地窖深处，两道熟悉的身影倒在血泊里，正是他的爹娘。
林父的手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像是要抓住什么，林母蜷缩着，脸上凝固着惊恐。
两人的胸口都有一个焦黑的窟窿，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黑色——那是魔气侵蚀的痕迹！
“啊——！”
林辰的脑子“嗡”的一声，世界仿佛瞬间被抽空。
他扑过去抱住爹娘冰冷的身体，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泪水混着雨水滚落，砸在爹娘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小。
林辰颤抖着手指，轻轻合上爹娘圆睁的双眼。
他注意到，林母的手紧紧攥着，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掰开母亲僵硬的手指，一颗鸽子蛋大小、通体翠绿、散发着微弱生命气息的晶核，滚落在他掌心。
晶核触手温润，仿佛有活物在里面跳动，仅仅是握着，就让他因悲伤而剧痛的心脏舒缓了些许。
这是什么？
爹娘为什么会握着它？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几声低沉的狞笑，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那老东西果然把晶核藏起来了，搜了半天，原来在这小崽子手里。”
“血牙大人有令，拿到生命晶核，斩草除根，别留活口。”
两道黑影翻墙而入，落地时带起一阵黑风，将院子里的雨丝都染成了灰黑色。
他们穿着破烂的黑色皮甲，脸上覆盖着狰狞的骨盔，裸露的手臂上布满暗红色的魔纹，正是魔族的低阶战士！
林辰猛地抬头，双眼因极致的悲愤而赤红。
他认出这两人身上的气息——和爹娘伤口上的魔气一模一样！
是他们！
是他们杀了爹娘！
“把晶核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左边的魔族战士舔了舔嘴角的獠牙，语气充满不屑。
在他们眼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林辰死死攥着生命晶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把爹娘的身体护在身后，尽管双腿在发抖，声音却异常嘶哑而坚定：“是你们……杀了我爹娘？”
“是又如何？”
右边的魔族战士嗤笑一声，“两个不知死活的凡人，竟敢私藏精灵族的宝物，死有余辜。”
精灵族的宝物？
林辰瞬间明白了——爹娘定是无意中捡到了这颗晶核，却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涌，压过了恐惧。
林辰猛地将生命晶核塞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撞向离他最近的魔族战士。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他不能让爹娘的尸体再受侮辱。
“不自量力！”
魔族战士随手一挥，一股带着腥臭味的黑气扫在林辰胸口。
“噗——”林辰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土墙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
魔族战士一步步逼近，骨盔下的眼睛闪烁着残忍的光芒：“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慢慢玩死你。”
林辰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胸口剧痛，连动一根手指都费劲。
他看着对方抬起覆盖着黑色鳞片的爪子，尖锐的指甲闪着寒光，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
爹娘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阿牛憨厚的笑容，镇上邻居的招呼……那些温暖的画面，此刻都变成了剜心的刀子。
不甘心！
还没来得及让爹娘过上好日子，还没来得及看看外面的世界，还没来得及……报仇！
强烈的求生欲和复仇欲在体内激荡，怀里的生命晶核突然微微发烫，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他的胸口蔓延开来，所过之处，剧痛似乎减轻了些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苍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院子里，手里握着一根布满铜锈的铁剑，剑身嗡鸣，竟将周围的魔气震开几分。
“魔族杂碎，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魔族战士脸色一变：“修行者？
还是个老家伙……”没等他们说完，苍老身影动了。
只见他手腕轻抖，铁剑划出一道古朴的弧线，看似缓慢，却精准地斩在左边魔族战士的爪子上。
“锵！”
火星西溅，魔族战士惨叫一声，爪子上的鳞片竟被斩开一道口子，黑血喷涌而出。
“筑基境九重！”
另一名魔族战士惊呼，拉着受伤的同伴就想遁走，“撤！”
苍老身影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如同缩地成寸般拦在两人面前，铁剑再次挥出，剑身上萦绕着淡淡的白色真气，如同破晓之光，瞬间刺穿了那名受伤魔族战士的咽喉。
另一名魔族战士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墙外冲，却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重重撞了回去。
“留下命来。”
铁剑落下，干净利落。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雨声和林辰粗重的喘息。
苍老身影收剑而立，转过身。
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清澈如古井，正平静地看着林辰。
“你是谁？”
林辰咳着血，艰难地问道。
老者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他怀里微微发光的生命晶核上，又看了看地窖里的尸体，叹了口气：“可怜的娃。”
他走到林辰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脉上，一股温和的真气涌入林辰体内，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
“老夫玄尘子，”老者缓缓开口，“你爹娘的仇，恐怕不是那么好报。
杀他们的，是魔族的血牙魔将麾下，那魔将至少是凝真境巅峰的实力。”
林辰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不管他是什么境界，我都要杀了他！”
玄尘子看着他，沉默片刻，问道：“你想修炼？”
“想！”
林辰毫不犹豫，“我要变强，我要报仇，我要知道……为什么一颗晶核，就要了我爹娘的命！”
玄尘子的目光落在林辰胸口，那里除了生命晶核的微光，还有一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七彩流光一闪而逝。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
“好，”玄尘子点了点头，“那你就跟我走吧。
不过你要记住，修炼之路，比这泥泞的山路难走百倍，一旦踏上，就再无回头路。”
林辰看着爹娘的尸体，又看了看玄尘子，缓缓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头。
“请前辈教我！”
雨停了，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点微弱的天光，照在青石镇的泥土地上，也照在一个少年即将被彻底改变的命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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